“哦——”林偉的嘴巴做出一個大大的“O”字型，看起來有一點小驚喜的樣子。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就完了？
老司機不禁扭過頭去，用驚訝的目光望向林偉：“你不怕么？”
“當然怕了。”林偉用雙手在腦后枕出一個舒服的姿勢，“怕的要死。”
“你這表現可不像很怕的樣子。”老司機有點失望，自己精心渲染的氣氛完全落空。
縱有佳音無人聽，他日焚琴煮鶴時。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人生一直都是這個道理。”林偉回想起自己一萬多次的失敗，悠悠的說道。
“聽上去很有哲理的樣子，可惜你就要死了。”老司機呵呵笑道。
“但愿吧。”林偉深深嘆氣。
老司機皺皺眉，這個人的話，聽起來怪怪的。
不過無論如何，他只負責送最后一程就好了，其他的就隨它去吧。
車廂一時再度陷入沉默，在一條不知起點，只識終點的道路上飛馳。
夜間，飛馳的快3路之上。
“所以，真的是林偉救了我們？”朱珊珊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些微的顫音傳達著她內心的驚訝。
“不錯，而且……”莎莎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為了救我們，現在還在那趟鬼車之上。”
幾人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我見你們電話打不通，微信中也無人理會，單純的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去求他的，沒想到……”
熊翔禁不住對自己先前的懷疑感到有些自責，一個他以為最大的威脅，竟然最終是舍己為人的仁義之士。
“你發的消息，我們在那鬼車上的時候一條都沒有收到。”莎莎解釋道，語氣中充滿唏噓，“事后看來，應該是我們從上那輛鬼車的時候，視覺和聽覺可能就都被欺騙了。”
“都怪我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我早該想到的，一開始直接去始發站的車場確認一下發車就好了，其實這個任務一開始就有提示啊！”費天翔不禁異常懊惱，手指深深的插入自己的頭發間，報復性的抓撓著。
朱珊珊出言寬慰道：“樓長……這不是你的錯，何況你給我們看的林偉的檔案上，他的狀態也清清楚楚記載著‘已死亡’，我們大家有合理懷疑也很正常。”
“是啊，這不是你的錯，任務還沒有結束，只有這趟車順利到達終點站，咱們才能放松下來。首先我們要順利的活過這一次，至少不要愧對林偉的犧牲。”熊翔嘆道。
費天翔重重的點點頭：“今夜，我們要記住他。”
莎莎望著車窗外倒退的夜景，出神的喃喃道：“是啊，我會記住他。”
“那么，我們到了。”
“嗯。”
無論是窗外不斷升騰的各式黑色煙霧，從密閉的車廂外隱隱傳來的哭嚎聲，都很好的提醒著林偉，他現在所處地方的特殊性。
這……就是黃泉嘛？
林偉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哪怕是他有之前一萬三千零三十一次作死經驗打底，他也從未來到過這樣的世界。
詭秘，看來已經逐漸深入這一個世界。
就是不知道，對自己能有多大作用呢？
“你看起來很淡定嘛，不害怕么？”司機在駕駛位上側過身子。
“我怕。”林偉誠實的回答，情緒遠不如之前那樣高漲。
“那最后，你還有什么想說的么？”
司機這一次很滿意對方的反應——恐懼，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嘛！
“我想好好休息，其他的沒了。”林偉想了想，回答道。
“嗯，你馬上就會永遠休息了。”
公交車的前門“噗滋”一聲緩緩打開。
而就在開門的一瞬間，無數吶喊聲、哭泣聲和嚎叫聲好似泄洪一般涌入車廂！
一縷縷黑色的霧氣，翻滾著、纏繞著，在車門外如雜亂的海草般飄搖。
但是它們卻很有分寸的停留在車門的外面，好似有一堵看不見的墻，將他們隔離開。
“請吧。”司機面無表情的對林偉說道。
“好。”
林偉毫無猶豫的起身，順著臺階走下車。
跨出車門那一刻，他又突然收住懸在半空的腳，不放心的問向司機：“那個，我要是沒死的話，你這車還能給我送回去么？”
司機一愣。
這個人的腦回路，他根本無法理解啊！
他哭笑不得的回復道：“你覺得有這個可能么？”
“當然。”
不然我那一萬三千零三十一次是白受罪的嘛？
司機想了想，摸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我給你問一下老板。”
“叮咚！”
新消息幾乎是秒回，司機讀完后，一臉古怪：“老板跟我說了，如果你不死的話，我一會給你送到大帕鎮。”
末了，他還不放心的補充一句：“不死，而且能回到這車上，我就送你回去。”
其實剛才老司機答應林偉去替他問問老板的時候，就后悔了。
然后，老板還出乎意料的回復了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那我先走了。”
林偉毅然踏出車外，濃稠的黑色霧氣瞬間包裹了他。
很快，在混雜著絕望、悲憤、恐懼等負面情緒的嘶吼中，林偉的身影漸漸融化于這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
老司機關上車門，將煩人的聲音隔離于這車廂之外。
接下來，他只要按照老板說的，安心的再等一會就可以返程了。
平心而論，老司機是有點惋惜的。
剛才那個從容不迫的男人，這一路表現得非常精彩，完全符合老板用人的要求。
只可惜，他在考驗的最后關頭，卻是充滿婦人之仁。
在明知道我不會允許所有住戶下車的情況下，竟然會舍己救人。
只能報著這種心態的人，縱使有再強大的能力，也無法在接下來劇變的世界中生存吧?
即使看的再清楚，不懂得權衡利弊，無法踏著血海尸山前進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哎，可惜了，不過自己也已經為他做的足夠了。
就這樣吧。
老司機胡思亂想著，靠在駕駛座上假寐起來。
約莫過了十多分鐘，在他幾乎要睡著的時候，“咚咚”的砸門聲響起！
他霎時驚醒，怒目圓睜，扭頭看向車門！
一片黑霧繚繞中，一張臉很搞笑的緊緊貼在車門的玻璃上，宛如擠扁了的紙片人。
林偉奮力的敲著車門，眼巴巴的望著司機。
“開門啊，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