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靜靜聽著龍揚君的分析,眼前卻逐漸浮現出一道依稀的人影——并不是金心月,而是她的父親金屠異。=雜∥志∥蟲=
金氏父女,實在都是令人相當頭疼的存在啊!
龍揚君繼續道:“金心月的計劃就是如此,不用看你的臉色我都可以確定,唯獨一件事,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金心月的局這么大,不可能光憑她一個人獨自完成,看過去半個多月秘劍局對她進行雷霆打擊、全面掃蕩的模樣,又很有點兒蓄勢待發的味道。
“還有,那個自稱‘月落妹妹’的少女,她接受的神魂修煉再高明,既然瞞不過我們,實在也沒理由會騙過秘劍局的高層,特別是聯邦的老牌情報頭子過春風的眼睛。
“過春風號稱‘全能元嬰’,擁有四大領域的天賦,又經營聯邦的整條情報戰線整整百年,這樣一頭極度精明的老狐貍,會被區區一個‘月落妹妹’或者說金心月的伎倆騙過去么?
“但他們偏偏對‘月落妹妹’的供詞深信不疑,并卷起了一場超級風暴,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金心月和過春風,早有勾結!
“有這種可能嗎?
“表面上看,金心月在百年前融入聯邦之后,就一直在秘劍局里負責‘臟活’,一度成為過春風的副手,秘劍局的第二號人物。
“但兩人很快交惡,據說鬧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最后金心月帶領一大幫精兵強將脫離秘劍局,組建‘黯月基金會’,非但令秘劍局元氣大傷,還培養出了秘劍局最大的競爭對手。
“所以,今天的聯邦人盡皆知,金心月和過春風勢同水火,誰都不買誰的帳,一有機會,就會朝對方頭頂落井下石的。
“但這會不會是假象呢,會不會是過春風和金心月聯手,在幾十年前就布下的一個局?沒理由啊,秘劍局是以防御妖族起家的,身為秘劍局長的過春風,應該對妖族有著天生的警惕和成見,更甚于丁鈴鐺才對,他怎么可能毫無保留地信任金心月,信任妖族,兩人之間,真的存在某種……合作的基礎嗎?”
李耀深吸一口氣,毫不掩飾眼底對龍揚君的激賞之意。
金心月一連串計劃的精彩表現,的確大大出乎他這個師父的意料,不過龍揚君根據蛛絲馬跡進行推演的能力,更是鋒利到叫人不寒而栗。
沒錯,放眼整個星耀聯邦,除了當事人之外,就只有李耀知道——
過春風和金心月,看似水火不容的兩大情報頭子,卻是同一類人。
他們既不是純粹的人族,也不是純粹的妖族,都是在吞噬了大量“混沌圣水”之后,從妖族轉變成人族的。
金心月是妖女,過春風則是“深淵”,前一個身份世人皆知,后一個身份除了李耀之外無人知曉,卻足以成為兩人深度合作的基礎。
龍揚君從李耀的眼神中讀到了一些東西,心滿意足道:“明白了,我不想知道一切,只需要知道,他們兩個是有可能聯手的就行了。
“嘖嘖嘖嘖,真沒想到,聯邦兩大情報機構,平時看似針鋒相對、勢同水火,其實卻是一伙的,早就掌控在你們‘李耀集團’手里,在暗中策劃了幾十年——那些早就腐朽不堪的舊日豪門,又怎么逃得出你們李耀集團的手掌心?
“至此,對我來說,整件事的謎團統統都解開了,這種酣暢淋漓的感覺真是爽快,實在多謝你的坦率,我也越來越堅定要牢牢抱住你大腿的決心了!
“最后,我還有一丁點小小好奇,李老魔,你調教出了如此可怕的一個徒弟,現在是什么感受,會不會……”
李耀眨了眨眼,伸出兩根手指道:“你知道嗎,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做燒餅的,一種是賣燒餅的。”
龍揚君愣住:“什么意思?”
李耀道:“假設我是一個叫王二麻子的,我能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燒餅,并且樂此不疲,但并不意味著我就擅長賣燒餅,更不代表我就能開世界上規模最大、最暢銷、最長盛不衰的燒餅鋪,對不對?
“更何況,即便我真能將‘王二麻子燒餅鋪’開到天南海北,開上一萬多家分店,賺金山銀山的錢,甚至將燒餅鋪改造成最富麗堂皇的大飯店,稱霸餐飲界——那我就完全沒時間,去做我最喜歡做的燒餅了,勉強做了,做出來的味道也可想而知。
“或許,我的初心,根本就不想開什么‘王二麻子超級連鎖燒餅鋪’,我只想安安靜靜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燒餅,并且看著別人一口口吃掉他們,吃得滿嘴流油,笑逐顏開,心滿意足……僅此而已。
“所以,如果有一個擅長賣燒餅的人,能專門來經營‘王二麻子燒餅鋪’,就讓她去當燒餅鋪的首席執行官好了,我就專心致志做自己的燒餅——這不是很好嗎?
“你或許可以從金心月的個人傳記和演講視頻,去深入了解她,但你不可能像我一樣了解她,亦不可能像她一樣了解我。
“我了解她,知道她絕不會背叛我;她也了解我,知道我和丁鈴鐺一樣,都不是喜歡經營燒餅鋪,而是只喜歡做燒餅的人,所以只要她足夠小心,別觸碰底線,我亦不會去猜忌和束縛她,她完全可以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就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信任。
龍揚君:“底線?什么底線?”
李耀微微一笑,行云流水地激發微型晶腦,召喚出一道道立體光幕,上面全都是錯綜復雜的蠅頭小子,還有一連串的算式、列表和統計數據。
“過去半個多月,包括你和韓拔陵在內,你們都絞盡腦汁在推敲一切,對于不知道聯邦內幕的古圣強者來說,的確是為難你們了。”
李耀道,“但是對于深度了解金心月、丁鈴鐺乃至過春風等人的我來說,要從熟悉的手法中推敲出金心月的布局,卻并非難事——只不過,我關心的重點并不在這里。
“我不在乎‘王二麻子燒餅鋪’究竟由誰來經營,又能不能做大做強,相對于明面上那些陰謀詭計、強取豪奪、爭權奪利,我更在意的是一個組織,一個人——帝臨會,呂輕塵。”
龍揚君瞇起眼睛,喃喃道:“他只是金心月的棋子,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不,他很重要。”
李耀指著光幕上的幾條新聞道,“玉塵星礦場大爆炸案,罹難者人數總計四萬兩千七百二十二人,是‘帝臨會’這個邪惡的修仙者組織,浮出水面的第一次襲擊,而呂輕塵也因為此案,一躍成為聯邦頭號通緝要犯,聯邦最臭名昭著的修仙者。
“玉塵星大爆炸之后,短短十年內,他又陸續發動了好幾場針對資源星球的恐怖襲擊,都造成了相當嚴重的破壞,死難者加起來超過十萬人。
“在那之后,秘劍局和黯月基金會都不遺余力加強了對帝臨會的打擊,呂輕塵的氣焰才稍稍收斂,帝臨會徹底轉入地下,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做過驚天動地的大案——但他們‘聯邦頭號修仙者組織’的招牌,已經徹底豎立起來了。”
龍揚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果這些恐怖襲擊,真的都是金心月授意呂輕塵做的,甚至僅僅是知情不報,那都徹底超過了你的底線,你就要‘清理門戶’了?
“但是,你既沒有見到金心月,也沒有找到呂輕塵,又怎么可能知道真相呢?”
“我算出了一些東西。”
李耀將自己花了半個月時間瘋狂計算出來的統計數據和趨勢曲線都放大,解釋給龍揚君聽,“聯邦在過去百年,開發了無數資源星球,興建了成千上萬的礦場,絕大多數都設立在環境惡劣、極度兇險的地方。
“無論我們怎么預防,礦場事故都是不可避免的,這些,就是我從公開渠道搜集到過去百年的所有礦場事故統計數據,已經剔除聯邦的疆域擴大、采礦技術革新帶來的安全系數提升,等等干擾因素了。
“看這條曲線,有沒有發現什么?”
李耀指著一條緩緩下降的曲線問道。
龍揚君琢磨了半天:“沒什么問題啊,隨著聯邦采礦技術的革新,大規模采礦晶鎧的運用,以及基礎設施的完備,你們的礦難事故發生率逐年降低,曲線很平滑,不對嗎?”
“不對,很不對。”
李耀道,“看看呂輕塵出現之前那些年的平均礦難事故發生率,以及呂輕塵肆虐十年的數據,以及他銷聲匿跡、徹底轉入地下之后十幾年的數據,平滑,太平滑了!
“這表示什么?呂輕塵窮兇極惡、喪心病狂、三番兩次地針對聯邦各大資源星球,策動了令人發指的恐怖襲擊,然而從一百年的大數據來看,他極度活躍的那十年,算上他的所作所為,礦場事故的平均發生率,和前后幾十年都沒有太大變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如果將帝臨會宣稱負責的那些恐怖襲擊都去掉,你再看看。”
李耀在光幕上輕輕一敲,曲線中間立刻深深凹陷下去一大塊,像是被大大咬了一口。
“呂輕塵活躍的十年,礦難事故平均發生率竟然莫名其妙降低了一大截,等呂輕塵轉入地下之后,事故率又迅速恢復了正常?”
龍揚君仔細研究著這些數據,片刻之后,眼底放出七彩紛呈的精芒。
“你明白了吧,如此詭異的數據,只有兩個可能。”
李耀道,“要么,連老天都在眷顧聯邦,當呂輕塵大搞恐怖襲擊之時,正巧別的資源星球都運氣好到極點,一次嚴重礦難事故都沒發生過。
“要么,根本就沒有什么‘恐怖襲擊’,而是先發生了一場普通的礦難之后,秘劍局和黯月基金會聯手操縱,由帝臨會、呂輕塵站出來主動認領,把普通事故包裝成了恐怖襲擊,用這種方式,打造出了帝臨會這個‘蟄伏在聯邦內部,極度邪惡的修仙者組織’!”
龍揚君飛快眨巴著眼睛:“果真如此,恐怖襲擊是假的,呂輕塵根本沒有害死超過十萬的無辜者,那就算他真是金心月的手下,亦沒有什么問題,是合理范圍內的‘引蛇出洞、釣魚執法’了?
“不過,你可以推算出這一連串數據,別人自然也可以,這或許就會變成金心月整個計劃中,最大的破綻了!”
“不,這不是金心月的破綻。”
李耀一直被千斤巨閘緊鎖著的臉上,終于放出了柔和的光芒,他的雙眸完全化開,像是春回大地時解凍的池塘,蕩漾出一圈圈的漣漪,“而是我徒弟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