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升騰,炙熱撲面,卻只是剎那間的輝煌。
風雪呼嘯而至,雪花飛舞,寒氣縈繞,形成一個漩渦,將赤焰獸包裹在其中,甚至連火焰都被凍結。風雪越收越緊,銀針般的意念悄無聲息的刺入,赤焰獸恢復了人形,卻已經被凍住。
嬴亦然的舍命相搏,依然沒能擋住白鳳冰的一擊。
白鳳長鳴,唳聲清脆,帶著一絲惱怒,帶著淡淡的焦躁。它收攏雙翅,盤旋而下,伸出雙爪,抓向從空中墜落的嬴亦然。
“姐姐——”林子月雙目圓睜,一邊驅策著飛天辟邪趕過去救援,一邊拉開九昊落。
她是箭圣,和白鳳冰交手,她應該是主力。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自信,她才會主動請纓來殺白鳳冰。可是現在,她卻要嬴亦然舍命保護,眼睜睜的看著嬴亦然被白鳳冰凍成了冰人,甚至可能還奪去了意識,成了行尸走肉。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無能,她的莽撞,她的幼稚。
九昊落吱吱作響,弓弦半開,卻離圓滿還有不小的距離。
林子月緊咬雙唇,將所有的真氣都逼到雙臂。
九昊落一聲輕響,再開三寸。
白鳳的爪子伸到了嬴亦然的胸口,鋒利的爪尖即將刺破嬴亦然的身體。林子月不敢再等,撒手松弦。弓弦一顫,割破了她的指尖,一絲殷紅的鮮血沾在了弓弦上,隨著弓弦的顫動,收縮成一滴,又被弓弦彈了出去,化作一道淡紅色的殘影,射向白鳳。
血滴離弦,林子月再也承受不住,“噗!”噴出一口鮮血。伏在飛天辟邪的背上。
白鳳感受到了凌厲的箭意,來不及傷嬴亦然,爪尖一勾,劃破了嬴亦然胸前的衣襟,拽出了嬴亦然貼身收藏的神骨,振翅飛起。
血滴射在白鳳胸前,瞬間滲進了白鳳的羽毛中,化作一點殷紅,宛若朱砂。
白鳳渾然未覺,沖天而起,化作人形。白鶴趕上,接住白鳳冰。白鳳冰立于白鶴之上,打量著手中的神骨,微微一笑,秀口一張,將神骨吞了下去,修長的手指信手一點。
五十頭猛禽離隊,分頭向林子月和嬴亦然追去。
嬴亦然從空中墜落,速度越來越快。林子月心急如焚,催策著飛天辟邪拼命追趕。她勉力射出一箭,已經力竭受傷,也明知白鳳冰在等她力竭,卻不肯放棄。斷喝聲中,她一口氣連射三箭,將三頭意圖接近嬴亦然的猛禽射殺。
每射一箭,她都要噴出一口血。白鳳冰的這些衛士都有著不俗的境界。如果在平時,林子月根本不會將他們放在眼里,使用箭宗境的弓箭配合就可以將他們一一射殺。可是現在情況不同。為了對付白鳳冰,她將九昊落調整成驚見模式,來不及改回去,只能強逼真氣,勉強使用驚見弓。
這三箭,幾乎抽盡了她所有的真氣。她再也支撐不住,伏在了飛天辟邪背上,看著嬴亦然墜向白雪皚皚的冰峰,急得她淚如泉涌,隨風飛灑。
白鳳冰站在白鶴背上,靜靜的看著嬴亦然和林子月越來越小的身影,撫著修長的脖子,面帶微笑。
就這么簡單的除掉了嬴亦然和林子月,她都覺得有些意外。嬴亦然也就罷了,林子月可是有著道境實力的箭圣,沒想到也如此不堪一擊。殷郊怎么就被她傷了呢?看來他真不怎么樣。
此時此刻,白鳳冰站在白鶴背上,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豪邁。
“勾——勾——”白鶴長鳴,向白鳳冰發出警報。
白鳳冰轉頭一看,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收。她低下頭,看了看幾乎變成了黑點的林子月等人,又看了看遠處的圣母峰,揮了揮手。
“嘎——嘎——”一只雪雕鳴叫著,發出詢問。
白鳳冰卻沒有應答,化作一只白鳳,向圣母峰飛去,白鶴緊隨其后,其他猛禽卻留在原地。雖然它們很為白鳳冰的安危擔憂,卻不敢違抗白鳳冰的命令。
一鳳一鶴,風馳電掣般的趕向圣母峰。
藍天白云之間,圣峰母霧氣蒸騰,就像一汪溫泉,又像是即將開鍋的蒸籠。
白鳳一聲長鳴,再次加速。
冰峰中,無忌盤腿而坐,現出三頭六臂的法相,六條手臂伸展如蓮花,掌心向上,六團看不見的火在他掌心搖曳,仿佛隨時都被會風吹滅,卻一直沒有滅。
施玉羚坐在他對面,雙目微闔,同樣掌心向上,掌心兩團淡青色的火焰,明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大量的元氣灌注入他們的身體,在冰峰上空形成了一個漩渦,吹起了冰峰上的積雪。積雪被狂風撕碎,繞著冰峰飛舞,又被看不見的熱氣融化成霧,蒸騰而上。
積雪之下,冰峰變得透明,露出其中相對而坐的身影。
在六團火焰的烘烤下,千年不化的玄冰融化了,冰面變得濕潤,清澈的冰水順著冰壁流淌,匯成小溪,又在無忌和施玉羚的身下聚集成一塵清泉。泉水溫熱,沖刷著無忌二人身上的污垢,露出白晳紅潤的肌膚,連血管都隱約可見。
玄冰融化的速度越來越快,數十丈厚的玄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解,越來越薄,終于被融穿,化作清澈透明的泉水,將無忌和施玉羚包裹在其中。
無忌收了法相,睜開眼睛,微微抬頭,目光透過繚繞的霧氣和飛旋的積雪,看向急馳而來的一鳳一鶴,一動不動。施玉羚也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掌心火焰升騰,眼中的寒意卻越來越濃。
似乎被她的寒意所激,剛剛融化的泉水在她腳下慢慢的凝結。
無忌也站了起來,左手輕搭在施玉羚的腰間,右手掐著手印。
白鳳趕到,一聲清唳,化作人形,站在虛空之中,看著尚自盤旋的積雪,驚駭不已。
積雪匯成的旋風雖烈,卻擋不住她的眼神。她能看到緩緩升起的無忌和施玉羚,她能看清還在融化的冰峰,她也能看到在無忌二人腳下慢慢凝結的冰層。
冰與火的絕妙配合。
施玉羚的境界居然達到了這個地步?
白鳳冰強壓心頭的震驚,盯著冰山中的一對璧人。他們不著一縷,赤身裸體,卻毫無淫穢之相,相反卻透著說不出的圣潔。他們身上潔凈得不帶一點污垢,他們的皮膚滋潤得近乎透明,就連無忌的眼神都是那么的純凈,不帶一絲煙火氣。
只有施玉羚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
白鳳冰一咬牙,伸手一抖,飛鳳槍出現在她手中。她厲喝一聲,凌空撲下,長槍卷起漫天的風雪,撲向剛剛從冰峰里出現的無忌和施玉羚。
施玉羚眼中的怒意更盛。白鳳冰一見面就施出殺招,顯然是敵非友。既然如此,那一絲心悸就不是空穴來風,很可能是父親在遇到重大危險的時候,念及她的安危,這才引起了她的共鳴。
施玉羚沒有任何猶豫,雙掌一合,深吸一口氣。
冰峰頂部的風雪更烈,狂風卷起更多的積雪。形成一道更大更強的錐形風柱,繞著冰峰旋轉,將從天而降的白鳳冰裹入其中。
剎那間,白鳳冰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連體內的真氣都有控制不住,要被身邊的旋風吸走的感覺。手中的飛鳳槍被風雪撕扯著,搖搖晃晃,居然有脫手而飛的跡象。
白鳳冰大驚,卻沒有后退。她咬破舌頭,讓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借著這股疼痛的刺激發,她將體內的真氣全部調動起來,握緊飛鳳槍,對著漩渦中心的施玉羚和無忌刺了下去。
飛鳳槍發出鳳鳴般的厲嘯,迅速向施玉羚的頭頂逼近,絲絲意念在風雪中刺出一道道軌跡,飛向施玉羚和無忌二人的識海。
施玉羚一動不動,當飛鳳槍射出的意念離她只有數寸之遙時,她突然清叱一聲,合在胸前的雙掌猛地向上推出。一道淡藍色的火焰帶著炙熱的氣息沖天而起,撲向白鳳冰,將飛鳳槍裹在其中。
白鳳冰飛墜的身形嘎然而止,她停在風雪中,裙袂飛舞,卻無法下落半寸。
飛鳳槍槍尖射出的意念之針,被這團火焰烤炙著,慢慢的變形,化為無形。
無忌也抬起了頭,靜靜的看著白鳳冰,眼神平靜清澈,即沒有一絲憤怒,也沒有一點興奮,就像看著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路人。
白鳳冰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她深吸了一口氣,張口厲嘯。
圍繞著她的風雪被一道看不見的勁氣吹散,就連施玉羚雙掌噴出的火焰也被這道勁風壓住,失去了靈動,仿佛被凍住了一般。在火焰中,出現了一個手指粗細的洞,緩緩的刺向施玉羚的天門。
無忌一動不動,按在施玉羚腰間的手掌微微用力。
風雪更猛,卷起數百丈范圍內的積雪,將原本被白雪覆蓋的圣母峰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冰柱,就像扯去了圣母身上的白色圣袍,露出了無瑕的身體。積雪卷入錐形漩渦之中,撕扯出一道道充滿殺意的白線。
“嗤——”白鳳冰身上的絲衣被狂舞的雪花切斷,變成一縷縷絲線,瞬間消失在風雪中。豐滿精致的身體暴露在無忌和施玉羚的面前,和他們一樣坦露無余,胸前兩大一小的三點嫣紅清晰可見。
“啪!”飛鳳槍的槍頭裂開一條細紋,迅速延展,直到白鳳冰的虎口處。
“嘎——”剛剛趕到的白鶴被幾片雪花擊中,鮮血迸濺,落入深不見底的冰谷。
白鳳冰眼神冰冷,殺意更盛。她催動真氣,再次發出厲嘯,催逼著那道意念之嘯逼近施玉羚。只要這道意念能夠刺入施玉羚的識海,她就能控制施玉羚,就能獨自面對無忌。
施玉羚不過是無忌面前的一道屏障,她要殺的只是無忌,施玉羚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施玉羚的強大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就像不久前嬴亦然的堅強超出了她的想象一樣。她不得不考慮一個可能:施玉羚難道也有神骨護體?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更要除掉無忌。無忌多活一天,就有可能多造就一個道境高手。如此一來,她的優勢將喪失殆盡,整個天下將落入無忌的指掌之中。
無忌太過危險,殷郊已經犯了一次錯,她不能犯同樣的錯。
哪怕是身受重傷,境界受損,她也要將無忌擊殺在此。
這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
境界受損,還可以慢慢修煉回來。一旦無忌的境界突破,她就再也沒有機會獲勝了。
白鳳冰將境界提升至極致,張開每一個穴位和氣脈,吸收著身邊的元氣。
無忌將方圓百丈內的天地元氣都吸引了過來,在提升了施玉羚境界的同時,也給她提供了一個補充元氣的良機。在如此濃郁的元氣之中,她可以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從發動攻擊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到了這一點。盡可能利用一切有利的條件,向來是她用兵的不二選擇。
她能感受到身邊元氣的豐沛,她能感受到大量元氣涌入身體的暢快。可是,涌入身體的元氣并沒有聽從意念的指揮進入雙臂,進入飛鳳槍,卻在胸腹處聚集,仿佛那里有一頭貪婪的巨獸,正瘋狂的吸收著天地元氣。
白鳳冰大駭。
突然之間,她想起了殷郊對神骨的推測:神骨的防護功能是以大量的元氣為基礎的,要想擊破神骨的防護,就要更加大的力量。一旦耗盡貯存在其中的元氣,神骨就會自動吸引天地元地,恢復功能。
想通了這個環節,白鳳冰后悔莫及。這塊神骨是她從嬴亦然身上搶來的,嬴亦然剛剛被她打成重傷,神骨里貯存的元氣自然消耗一空。現在,神骨要吸收大量的元氣才能恢復防護能力,可是這時機……
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白鳳冰想通其中關節的剎那間,飛鳳槍失去了元氣的支撐,裂成碎片,其中一片從白鳳冰的臉上滑過,割破了她漲紅的面皮,鮮血飚射而出。
白鳳冰大吼一聲,撒手扔槍,揮掌擊向施玉羚的頭頂。
無忌眼神一閃,揮起一直閑著的右掌,迎向白鳳冰。
“啪!”一聲巨響,白鳳冰倒飛了出去,劃出一道弧線,彈出百余丈,摔在積雪上,消失在山谷之中。
“轟隆隆——”厚厚的積雪被震動,慢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