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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矮子,將軍

  喙未及腹,先觸到了柔軟的小手。摸著白鳳的頰上光滑的白羽,孩子笑得更歡,晶亮的涎水從嘴角流了出去,又被風吹散。

  白鳳冰忽然愣住了。

  這個場景她太熟悉了。這孩子剛長出兩顆門牙,口水特別多,一笑更是停不住。白鳳冰第一次抱他的時候,就被他沾濕了衣襟。在之后的相處的時間里,白鳳冰不知道替他擦過多少口水,甚至有幾次他餓了,趴在白鳳冰的胸前用力的吮吸,將白鳳冰的絲衣浸濕一片。

  而他的小手,又曾經無數次的撫摸白鳳冰的臉頰,那種比嫩滑中帶著溫暖的觸感,曾經無數次讓白鳳冰著迷。雖然她已經是道體,返老還童,肌膚細嫩,可是和這個孩子相比,她還是相形見絀。

  天真的笑臉,柔軟的小手,晶瑩的涎水,讓白鳳冰瞬間失神。

  “嘎——”雉一聲尖叫,緊緊的抓住了白鳳的尾羽,用力一扯,借勢再次飛起,撲到了白鳳的身后,尖叫著,伸長脖子,啄向孩子的眼睛。

  白鳳被雉拽住,身形一滯,慢了半分,喙已經夠不著孩子的肚子。見雉啄向孩子的眼睛,她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痛。她甚至沒有經過任何思索,純粹出乎本能,在空中強行轉身,翅膀卷起一陣罡風,拍向雉。

  雉一聲驚叫,撲騰著翅膀,使出渾身力氣,避開了白鳳的這一擊。再次啄向孩子的胸口。白鳳翅膀一卷,一股雄渾的力量輕柔的托著孩子,將他遠遠的甩了出去。

  孩子咯咯的笑著,劃出一道弧線,向遠處飛去。

  “令狐野——”白鳳冰不顧危險,在半空中化作人形,厲聲長嘯,同時曲指一彈,兩枝冰箭射出,直撲雉。雉厲聲尖叫著,撲扇著翅膀,避開冰箭,伸出雙爪,死死的抓住了白鳳冰的背。

  一人一雉,扭打著,從空中墜了下去。

  令狐野站在城墻上,看著白鳳一飛沖天,又看到白鳳將孩子甩到身前,不忍的扭過了頭。他甚至為自己將來如何面對無忌而手足無措。白鳳冰是他效忠的對象,無忌卻是他的朋友,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與無忌的幫助分不開。如今,他看著無忌唯一的子嗣被白鳳冰殺死,卻只能袖手旁觀。

  聽到半空中的那一聲長嘯,令狐野不假思索的應了一聲:“屬下在!”

  話音出了口,令狐野才抬起頭看向空中。他本以為自己看到的將是慘不忍睹的一幕,卻看到白鳳冰化作人形,和一只雉扭打在一起。從空中墜落,而一個黑點正向自己飛來,迅速變大。

  令狐野來不及多想,飛身躍起,迎向黑點。與此同時,兩只巨鶴也沖出了去。一只接住令狐野,一只飛向白鳳冰。

  令狐野接住了孩子。

  抱著笑個不停的孩子,令狐野腦子里一片空白。白鳳冰沒能服下這顆人形丹藥,她錯失了機會?

  令狐野抬起頭,看向遠處。他看到白鳳冰和雉撕扯在一起,像一道流光,從光中墜落,砸進了尚未散盡的雪團之中。那只趕去救援的巨鶴隨即跟入雪團,卻又在片刻之后被扔了出來,摔在地上,再也沒有站起。

  雪團中混亂不堪,七八個身影攪在一起,鳳鳴、虎嘯、犬吠,混在一起,血肉橫飛。

  令狐野大驚,將孩子交給嬴敢當,跳上巨鶴的背,向雪團趕去。

  嬴敢當抱著孩子,一頭霧水。他大叫道:“這是誰的孩子?”

  令狐野來不及多想,大聲應道:“無忌的。”話音未落,人已經去了遠了。嬴敢當目瞪口呆:無忌和白鳳冰生了孩子?這娃的來頭可真大啊。這要是受了傷,那還得了?

  嬴敢當兩腿發軟,有點站不穩了。

  令狐野卻不知道嬴敢當誤會了,乘著白鶴,沖到雪團旁,睜大眼睛,正想認清哪個是白鳳冰,眼前身形一晃,令狐敏之出現在他的面前。

  “兄長。”

  “讓開!”令狐野暴喝一聲:“要不然我殺了你。”

  令狐敏之輕笑一聲。他不知道白鳳冰為什么沒有奪取那個孩子體內的金丹,但是他知道白鳳冰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天意弄人,夏侯孟德的賭博居然鬼使神差的贏了,如今白鳳冰被七殺陣困住,敗亡是遲早的事。以夏侯孟德的能力,絕不會讓她有再一次逃脫的機會。

  “鳳舞將軍敗了,帝國要亡了。你回來吧,叔叔還等著你來主持家業。”

  令狐野漲紅了臉。“你少在我面前賣弄。你以為贏了?錯!無忌還沒有出手,勝負未分,你現在擺出一副有功之臣的模樣還嫌早了些。”

  “無忌沒有爭天下之心。”令狐敏之輕嘆一聲:“若非如此,他早就該來了。再說了,他悟的是醫道,戰力還不如鳳舞將軍,就算來了又如何?至于林子月,她是箭圣不假,可是她太貪玩,不思進取,靠她成不了大事。兄長,回來吧。”

  “滾!”令狐野一掌擊出。

  “令狐野,趕緊走!”雪團中傳來白鳳冰焦急的聲音。“去找無忌!”

  “將軍……”

  “快走,這是命令。”

  令狐野猶豫了。白鳳冰連聲厲喝,催促令狐野離開。聽到白鳳冰聲音中的焦急,令狐野不敢再遲疑,他瞪了令狐敏之一眼,驅策著巨鶴,飛回城頭,從嬴敢當手中接過孩子,飛上了天空,很快消失在烏云之中。

  令狐敏之嘆了一口氣,眼神復雜。

  戰斗很快分出了勝負。雪團散去,白鳳冰一頭豺和一頭狗按住了雙臂,死死的壓在地上。她遍體鱗傷,渾身血污,身上的白衣也被扯成了碎片,原本潔白的肌膚上多了無數道傷口。血和塵土混在一起,仙氣不再。

  夏侯孟德化作人形,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被白鳳冰打斷了一條腿,痛不可當,站都站不穩,只能倚在猿的身上。他看著人事不省的白鳳冰,心有余悸。

  勝負只在一線之間,如果不是白鳳冰那剎那間的猶豫,現在死的就是他們。

  七個大圓滿人人帶傷,雉的傷勢最嚴重,背上被撕開了兩道深可見骨的口子,一根冰錐刺穿了他的身體。能不能撐過去,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敏之,接下來怎么辦?”夏侯孟德看看令狐敏之。“是殺了,還是留著。”

  “留著吧,我還有用。”令狐敏之走到白鳳冰面前,蹲下身子,伸出兩根指頭在白鳳冰的鼻端試了試,見白鳳冰還有氣息,這才松了口氣。他從懷里取出一只錦囊,從里面抽出一根銀針,分開白鳳冰的頭發,扎進了白鳳冰的天門。

  白鳳冰痛苦的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睛,看著令狐敏之和夏侯孟德,眼神譏諷。

  “你最好殺了我,要不然,我遲早會殺了你。”

  “鳳舞將軍,你不用激我。殺不殺你,我自有主張。”

  令狐敏之又抽出一根銀針,一手按著白鳳冰的脖子,一手將銀針扎進了她腦后的風府穴。他一連在白鳳冰的身上扎下十三根銀針,這才松開白鳳冰,站了起來,低著頭,像欣賞自己的作品似的打量著白鳳冰。

  白鳳冰緊緊的閉著嘴巴,冷汗涔涔。

  “將軍,立刻派人通知白清,鳳舞將軍的性命就取決于他的決定了。”

  夏侯孟德點點頭,立刻安排人去辦。

  “重整七殺陣,不論發生什么事,你們七個人都不能分開。”令狐敏之抬起頭,看著越發陰沉的天空。“無忌和林子月隨時都會來,一旦被他們抓住機會,所有的成功都將毀于一旦。”

  夏侯孟德吐了一口氣,心有余悸。抓住一個道境,還有兩個道境,他現在的處境不是好了,而是更惡劣了。不過,從起兵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退路,不管遇到什么樣的困難,他都只有向前。

  “將白鳳冰架起來,到城下勸降。”

  白鳳冰被用木架掛了起來,送到玄武門前,展示給眾人。嬴敢當大驚失色,呆若木雞,嘴里苦澀無比。繼蒙自力陣亡之后,白鳳冰也被擒了,還有誰能拯救帝國?

  無忌,你在哪里?

  時間不長,城西傳來消息。得知白鳳冰被擒,白清停止了反擊,派人過來查看情況。來人還沒走到嬴敢當面前,就看到了木架上的白鳳冰,什么也沒說,扭頭就走。

  白清放棄了抵抗,鳳舞軍團撤出戰場。

  與此同時,夏侯子仁率領虎豹騎,沿著城墻狂飚突進,一舉襲擊了龍驤軍團的后陣。蒙自為措手不及,被虎豹騎突入中軍,臨陣斬首。龍驤軍團崩潰,鷹揚軍團長驅直入,無數雄鷹猛鷲飛到了皇城的上空。

  大勢已去,嬴敢當開城迎敵,矗立千年的帝國皇城陷落。

  無忌收住身形,打量著殘破不堪,卻已經恢復秩序的咸陽城,看看嬴亦然。

  嬴亦然面色煞白,淚水奪眶而出。

  雖然除了一些屋頂破損之外,皇城沒有太明顯的變化,可是嬴亦然卻看出了最大的變化——大戰已經結束,皇城已經換了主人,帝國已經換了主人。

  他們緊趕慢趕,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從皇城四周連綿幾十里的軍營來看,四大軍團都已經被夏侯孟德控制了。鳳舞軍團的實力保存完好,但是他們被安排得離皇城最遠。龍驤軍團的軍營大幅縮水,幾乎被打殘,虎步軍團的軍營卻規模龐大,幾乎占領了整個皇城。

  他們剛剛出現在天空,皇城城墻上的巨弩就調整了方向,一枝枝長矛般的巨箭指向天空,嚴陣以待。無數將士從城墻、宮墻旁的營舍里沖了出來,舉著大盾,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阿房宮里人頭攢動,無數甲士幾乎將寬闊的殿前廣場填滿,粗粗一看,至少有萬余人。

  “烏合之眾!”林子月輕蔑的哼了一聲,摘下九昊落,輕撥弓弦。

  無忌伸手攔住了她。“你能射死多少人?你射死十萬,夏侯孟德就能再派十萬,直到你后力難繼為止。真要打一場,皇城就毀了,又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起來。”

  林子月不以為然。“打爛了拉倒,反正又不是我們的。”

  “帝國該亡,百姓不應該跟著遭殃。”無忌嘆了一口氣。“投鼠忌器,皇城就是他們手里的器。除了這座皇城,他們手里還有人質,難道你要不分青紅皂白,將整個皇城里的人都殺光嗎?”

  “那些叛徒,死了活該。姐姐,你說是不是?”

  “不行。”嬴亦然淚水漣漣的搖搖頭。“我們要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擊敗他們,而不是殺人泄憤。無忌,我們該怎么辦?”

  “先打探一下情況再說。”無忌看了一眼南山,摟著嬴亦然的肩膀,向南山飛去。

  阿房宮中,夏侯孟德居中而坐,六名大圓滿高手站在他的身后,嚴陣以待。

  令狐敏之坐在夏侯孟德的對面,輕輕的捻著手指。“他們走了。”

  夏侯孟德松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這樣的日子,我還要過多久?”

  “說不準。”令狐敏之淡淡的說道:“不過,陛下一定不希望結束得太快。”

  夏侯孟德眨了眨眼睛,笑了。結束得太快,自然只有一種可能:他死了。他當然不希望是這個結果。

  令狐敏之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陛下,我去一趟南山。如果順利的話,陛下也許能從容些。”

  夏侯孟德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一輛馬車駛出了皇城,嬴敢當和令狐敏之并肩坐在車中,相對無語。

  嬴敢當穿著一身破爛的皇袍,仔細看,還能分辨出皇袍上的龍紋,只是現在的他面容憔悴,顏色沮喪,沒有一點天子應有的氣度。相比之下,令狐敏之雖然衣著并不華麗,神情卻從容得多。

  “敏之,我看錯了你。”嬴敢當幽幽的嘆道:“我是帝國的罪人。”

  “你也不要太過自責。利令智昏,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沒幾個能保持理智的。”

  “夏侯孟德呢?”嬴敢當立即反問道。

  令狐敏之嘴角微挑。“他啊,只是個矮子將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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