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化作人形,落在巨人身邊。巨人見狀,連忙翻身跪倒,低頭行禮。
“大國師。”
無忌點頭回禮,伸出手,覆在巨人頭頂,意念如海,瞬間侵入,搜遍了巨人全身。
巨人沒有什么大礙,只是有一些地方因用力過度而撕裂,還有些脫力。以巨人的強悍體力,休息一會兒就沒問題了。
“張嘴。”無忌喝道,將一把歸元丹塞進巨人口中,身形一閃,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國師殿。林子月等人立刻迎了上來,用殷切的目光看著無忌。
“基本成功,還有一些小問題需要調整一下。”無忌苦笑一聲:“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日。威力越大,需要的能量越多,對歸元丹的供應是個巨大的考驗。”
嬴亦然微微頜首,面露憂色。看了巨人的發揮,她立刻估算出這些巨人的戰斗力。小型戰斗,這些巨人可以占據絕對優勢,摧枯拉朽;一旦遇到數量眾多的對手,必然會遭遇后力不繼的困境。
而他們要面對的偏偏就是動輒以萬計的敵人。大秦原有五大軍團,正式編制共有近六百萬人,即使經過咸陽大戰,總兵力依然在四百萬人以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使夏侯孟德派被打殘的龍驤軍團來,他們也抵擋不住。
不過,嬴亦然什么也沒說。一是在眾人面前,她要維護大國師的尊嚴;一是她對無忌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既然無忌說基本成功,那就不會有無法克服的困難。
無忌命石頭、木頭將百變丹喂給剩下的巨人。再喂下大把的歸元丹,靜靜的等待著他們變形。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巨人們先后出現了變形,有熊虎,有龜蛇,有巨型的,也有普通體型的,不一而足。相對而言,普通體型的狀況要好得多。當然,所謂的普通體型依然堪比大秦帝國的巨獸。
等十名巨人全部變形完畢,無忌命人將他們全部送入靜室休養,借助寂寞塔聚攏的元氣穩固境界。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元氣的多少。歸元丹可以救一時之急,卻不能無限量供應。
安排完這一切,無忌回到國師殿,嬴亦然、林子月跟了進來。無忌看看她們,不由得笑了一聲:“怎么了,一臉喪氣,你們不高興嗎?”
嬴亦然松了一口氣,終于露出輕松的笑容。“現在我高興了。”
“就這樣,你們還高興?”林子月不解。“這樣能上戰場嗎?”
“子月,天下沒有完美的戰士,有利必有弊,能不能取勝,還要看你怎么用。就算不變形,我們現在也不弱啊,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林子月聳了聳肩。“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了。哥,你還是幫我想想辦法,我最近覺得自己越來越躁了,總想發火打人。我是不是得狂躁癥了?”
“你是饞了。”無忌瞪了她一眼。“去流玉宮吧,讓玉羚姊姊給你做點敗火的,解解饞火。千萬別再偷吃歸元丹、百變丹,現在我手頭緊,不能再那么敗家了。”
“哦。”林子月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出了門,招來飛天辟邪,騰空而去。
“她真是上火嗎?”嬴亦然說道。
“不知道。”無忌的臉色變得沉重起來。“到了子月這個境界,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目前能了解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嬴亦然點點頭,感激的看著無忌。“無忌,辛苦你了。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住。”
無忌哈哈一笑。“你也不用謝我,我是為了自己。如果大陸失去生機,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要不然的話,我才懶得管這些事呢。”
嬴亦然笑笑,沒有爭辯。
李澤走進阿房宮,腳步有些遲疑,一向挺拔的腰桿也不再挺拔,仿佛短短的兩個月,就讓他老了幾十歲,變成了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
這兩個月,是他生命中最難熬的兩個月。
他奉命核查嬴、蒙兩家的人口土地財產,為新建的帝國籌集資金。這兩家都是千年世家,盤根錯節,人口眾多,要想查清楚實在不是易事。可對于李澤來說,真正的麻煩卻不是這些瑣碎的工作,而是兩家與其他家族的牽連。
七大姓之間互相通婚,如果徹底追查,不可避免的會牽連到其他的家族。查到什么程度為止?這個尺度不好掌握。查得深了,引起的反彈太大,他有可能成為替罪羊。查得淺了,又無法讓天子滿意。如果每次都去問,又會顯得他沒有主見。
李澤絞盡腦汁,還是惹出了不少麻煩。天子傳他來問話,據說有人將他給告了,告他公報私仇,貪墨自肥。這個罪名可大可小,全在天子的心意,而李澤現在最沒把握的就是天子的心意。
走進阿房宮,李澤首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一個年輕而挺拔的背影。
李澤心里一緊,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懣,又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天書院大國師令狐敏之。
對于令狐敏之擔任大國師,李澤是滿滿的鄙視。嬴自清當初以玄境三階擔任大國師就已經淪為笑柄,令狐敏之的境界比嬴自清更差,只有玄境二階。這樣的人擔任天書院大國師,成為七院之首,根本無法讓人信服。他憑仗的,不過是出賣嬴敢當和蒙家的功勞而已。
李澤走上前,先對夏侯孟德行禮。腰剛剛躬下去,夏侯孟德輕笑一聲:“李國師,你似乎弄錯了。”
李澤心知肚明,卻裝作一副茫然的樣子。“陛下。臣……弄錯了什么?”
“大國師是帝國之師,你應該先對大國師行禮。”
李澤轉過身,看了一眼令狐敏之。臉上立刻堆起燦爛的笑容。“原來是大國師,失敬失敬。這些天事務繁忙,看多了賬冊,眼力不濟,還請大國師見涼。”
對李澤的心思,令狐敏之一目了然,并不在意。走到今天這一步。李澤已經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他能做的不過是一些小把戲罷了。
“原來李國師是眼力不濟,怪不得看錯了數字。”令狐敏之瞟了一眼御案上的賬冊。“李國師,你再查一查吧,數目出入可不小呢。”
李澤心里一緊,偷偷看了一眼夏侯孟德。當著天子的面,令狐敏之指責他賬目有誤,這應該是得到了天子的默許吧。如果真是這樣,那今天就不太好說了。
“還請大國師指教。”
令狐敏之將一本賬冊扔到李澤面前,口若懸河的解說起來。他一筆賬一筆賬的報出來,李澤跟著翻撿,竟然有些跟不上速度,而且令狐敏之指出的問題都是他藏得比較深的問題,可是在令狐敏之的面前,這些問題全都暴露無遺,無所遁形。
李澤的額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亮晶晶的,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
令狐敏之居然有這樣的記憶力和計算能力?這可不是玄境二階的人應該有的啊。他自詡心算能力出類拔萃,可是在令狐敏之的面前,他一樣甘拜下風。
“大國師好用心。”李澤強笑道。
“不是我用心,是你太拙劣。”令狐敏之哼了一聲,欠身向夏侯孟德行了一禮,揚長而去,再也沒有看李澤一眼。
李澤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令狐敏之圣眷正隆,又有大國師的身份,可以如此,他卻不可以。
“叔賢,朕知道,你這段時間做了不少事,很辛苦,年紀輕輕的,都有白發了。”夏侯孟德站了起來,踱到李澤身邊,一臉心疼。“這樣吧,你先休息一段時間,將身體養好些,再作商議。”
李澤汗如漿出,他想起了老師殷從周。殷從周就是被嬴敢當這樣奪去國師之位的,當時他還起到了關鍵的作用。沒想到半年不到,同樣的命運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可是,他又能說什么呢。
“唯,謝陛下關懷,臣告退。”
李澤行禮,慢慢的退出大殿,沿著長長的臺階,一步步的走出了阿房宮。
一輛馬車停在宮外,令狐敏之坐在車上,面無表情的打量著面色如土的李澤。李澤愣了一下,走到令狐敏之面前,強笑道:“你贏了。”
“先生是怎么死的,你還記得嗎?”
“記得。”
“那就好。”令狐敏之擺擺手,馬車起動。令狐敏之的聲音像喪樂一樣傳來。“師兄,我會將你葬在先生的旁邊,讓你有機會再接受先生的教導。也許,你會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結果。”
李澤的臉頰抽搐了兩下,長嘆一聲。
去了什么地方以及如何去的,她已經全然無法記得。
風景、流云甚至是帶著不同氣味的風,也都記得真真切切,而地點卻忘得干干凈凈。
……除了臥虎鎮。
不論走了多少路,不論經過多少片叢林和山丘,蓋紅在始終忘不了的地方,遇見過那個始終忘不了的人。
她一開始的時候還騎著馬,走到后來身上的錢都用光了,便只得將馬賣了,搭乘送貨的牛車,就這么一個城鎮一個城鎮地穿行不已。
翻過一座又一座山,蓋紅的衣服也已經爛成幾條破布,剩下的僅有那柄巨劍——被她用來當作拐杖,或者是睡覺時的枕頭。
如果有廟宇有破敗的神殿有無主的老屋,以及其他凡是可以睡覺的場所,蓋紅不問何處,找個角落、抱著她的巨劍便可以昏昏入睡。
她有時也央求著睡在驛館里,有時則是睡在亂墳崗。
對她來說,好也罷壞也罷,怎么都無所謂。她所尋求的,不過是在陌生的地方睡個安穩覺而已。
這一天醒來的時候,蓋紅才發現,她已經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一片高原。
早晨太陽升起之前,冷得令她發抖,以她的實力幾乎無法抵御這種刺骨的冷意。
今天的太陽也格外地好,天空湛藍,預示著強烈的陽光。
“吃點早飯吧。”她借宿的氈房主人熱情好客,絲毫不忌諱蓋紅那副中原人的樣貌和背上的那柄巨劍。
吃下那塊糌粑的時候,蓋紅不禁想,這一對小夫妻難道就不怕自己一劍揮下去,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從這里離開的時候,盡管這里的主人拒絕她任何形式的報酬,蓋紅還是悄悄把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那塊玉留下了。
她以前在咸陽時,橫行霸道,才不會理會市井小民的一日兩餐是否能夠吃飽,自從離開咸陽后,見得多了,反倒絕不再用自己的武力欺人,就算是常常忍饑挨餓,她也沒有去“理所當然”地搶。
是的,她在咸陽時,喜歡的東西搶過來,便是理所當然。
那塊玉是父親蓋無雙的遺物,所謂古之君子必佩玉,父親當初擠破了腦袋想要成為“君子”的行列,自然也少不了對全家上下一番裝點,以免被那些世家大族蔑為鄉巴佬。
但父親一直到死,想必也沒能成為他想要的“君子”吧。
想起父親,蓋紅內心酸楚,卻第一次笑了出來。
“真可憐。”
活著的時候,被當做刀使,死了之后,也如破銅爛鐵一樣被人一腳踢開。
她恨無忌,更恨那些世家。
無忌說的不錯,咸陽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所以她逃了出來。
可是,她又能逃往何處?
半個月后,她倒在了一個巨大鹽湖的湖畔。
醒來的時候,蓋紅的身上蓋著厚實的毛毯,身旁燃著一個小火堆,巖洞里溫暖舒適,讓她一瞬間有些失神。
聽到蓋紅的響動,一個老嫗搖搖晃晃地過來了,她看起來衰老又丑陋,皮膚被經年的烈日曬成古銅色,鬢發蒼蒼,皺皺巴巴的臉上溝壑橫生。
蓋紅本該嫌棄這樣一個丑陋的老婆子,此時卻是感激地俯下身去。
“多謝救命之恩。”
老嫗并不答話,只是走近了蓋紅,伸出粗糙的右手輕輕撫了撫她已經曬黑的臉頰,干癟的嘴巴咧開動了動,露出了所剩不多的牙齒。
她是在笑的吧,蓋紅心想。
可是……為什么要搭救自己呢,為什么不讓自己死了呢?
他們可知道……自己每天醒來,都會再痛苦一天,他們對自己愈是友善熱情,便令她越是痛苦。
為什么還不去死?
每當這個疑問浮上蓋紅的心頭,她總會想起林子月的那句話:“你要有尊嚴的死去,先要有尊嚴的活著。”
正是這句話,讓她一步步的堅持到了現在。
蓋紅仰起頭,看到了一座雪山,晶瑩潔白,云霧繚繞,卻散發著人世間難得一見的圣潔。
“那是圣母峰。”老嫗似乎看出了蓋紅的心思,啞著嗓子說:“據說,那里有一座冰女建成的宮殿,宮殿里住著一位只服冰雪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