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炮聲像壓路機那樣席卷過大地,烏蘇里江沿線直至圖門江的國境線上,此時已變成一片火海,滾滾的硝煙直沖云霄,煙云遮蔽著一輪鐮刀狀的彎月。近二十萬東北軍主力從三個方向濱海發起了進攻。
在這一刻,東北地區那脆弱的和平已經不復存在了,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在2月3日的黎明到來之前吐出了第一道恐怖的氣息。
在戰爭爆發前的幾個小時,一列貨運列車噴吐著蒸汽,車前的大燈雪亮,隆隆地駛過了這綏芬河的邊境線。這是最后一列從中國境內駛過的俄國列車。
這是個巧妙的詭計。
根據雙達成的鐵路互惠協議,俄國火車享有從東北境內過境權,當然中國火車在綏芬河至海參崴沿線也享有同樣權力。因為多年的合作,加之雙方都給予對方的便利權,所以這列俄國列車駛過邊境線的時候,完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即使是在那座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關口”,兩名俄國海關官員見過火車駛過的時候,也僅只是看了一眼罷了,至于頭戴羔羊帽的俄國哨兵,更是在列車駛過的時候向俄國司機揮著手。就算有任何狐疑的目光從遠處投來,他們也發現不了任何可疑或不正常之處。
火車只是一如往日一般噴著氣,以正常的速度向雙城子駛去。
誰能想到這種毫無戒備的信任在兩個潛在敵國之間,居然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操縱著列車的阿瘳沙總會把視線往車外看去,車外一片寧靜,寂靜的山林間散布著些許農莊,他知道,很快只需要幾個小時,這片大地就將會為戰火所燃燒。
在雙城子以西,幾乎沒有任何成建制的俄軍,而列車的目標就是雙城子,準確的來說是距離雙城子火車站不到三公里的筑壘區。
雙城子位于俄羅斯東南部。是連接伯力和海參崴兩戰略要地的樞紐。雙城子,其名源于明代的雙城衛,以其東、西兩城并存而得名,東城叫“富爾丹”。西城叫“朱爾根”。1860年根據《清俄北京條約》被滿清割讓予俄國成為俄國領土。
正是因雙城子在戰略位置上的重要性,九年前,當西伯利亞鐵路修至這里時,俄國人便開始于此規劃修建要塞,最初只是兩座用于保護鐵路的炮臺。而從三年前開始,曾經孤零零的炮臺演變成為一片筑壘區,這里連片的堡壘則成為東北軍收復海參崴的第一道障礙。
如何能讓俄國的警報系統在戰爭初期無法發揮其作用,從而在俄國人尚未作出反應前,控制有3400人防御的雙城子要塞,則成為擺在進攻部隊眼前的一個難題——70余公里的路程,即便是乘火車,正常情況下也需要兩個小時才能從綏芬河市抵達雙城子,這意味著雙城子一帶的俄軍,完全有時間進駐要塞。從而加強要塞的防御。
而這列火車就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對于作為列車員的阿廖沙而言,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把列車駕駛到預定的位置,根據道路兩側發出的信號,急時的把火車停下,便完成了他的任務,這個任務并不復雜,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一絲風險。
而且,歐洲人的相貌可以保證他和身邊的同事即使是在任務失敗的情況下,仍然可以安全的撤出危險區域。
“阿廖沙。你覺得我們能順利到達目標嗎”
正鏟著煤的伊萬伊諾維奇有些緊張的問了聲,年少的他這還是第一次離開學校,在那所學校之中他的行為習慣都是按照俄國人進行校正,日常自然說的也是俄語。現在他們在對話的時候,他的習慣更像是一個標準的俄國人。
實際上,在伊萬伊諾維奇的記憶中,他本身就是生活在俄國,在俄國的街頭以乞討為生,那些年遭遇的磨難使得他對于俄國。并沒有多少感情,在學校里更是渴望著早一日成長離開學校,成為一名真正的特工。
不過第一次實施任務的時候,他卻依然感覺有些恐懼,畢竟他不過剛入校四年,對于他來說,這個任務的壓力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應該不會有問題!”
阿廖沙點點頭,他的雙眼朝著車外看了一眼,列車上沒有問題,只要不出意外,俄國人是不會攔截這列火車的,最重要的目的地的引導人員,那才是最關鍵的,如果他們發生什么意外的話,那可就全完了……
月光從天上映至地面,冰雪反射著月光,使得天地間微微發明,在鐵路兩側的森林中,幾十名穿著白色偽裝服的潛伏者,不時的注視著鐵路。
“長官,我看到一頭狼。”
躲在大樹后的井上沖著身邊的長官說道。
李進聽到后,緊張地睜大眼睛左右望:
“狼哪里哪里”
順著井上手指的方向,李進看到了遠處的森林中似乎的有一雙發亮的眼睛,那雙綠色的眼睛只讓他心頭一緊,整個人頓時緊張了起來。萬一要是狼咬了過來……
“長官,沒事,只要我們不去惹他,它就不會惹我們,這是頭獨狼……”
移居濱海八年之久的井上,對于這片森林早已經非常了解,不過盡管他在這里生活了八年,他的內心深處卻一直敵視露國人,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被發展成為抵抗組織的內線,盡管他們從未曾在濱海地區對俄國人發起過襲擊,但這一次濱海的地下抵抗組織卻全部動員了起來,以協助中國義師作戰。
就在這時,負責放風的僑民跑了過來。
“鐵路上有人過來了。”
村口連忙拔出手槍:
“我過去看看,你們要聽從長官的命令。”
作為雙城子地下抵抗組織的頭目,這一次他帶來了雙城子所有的抵抗力量,足足近百人的隊伍。在他離開之后,隊伍自然應該由中國長官指揮。
“可能只是巡道工!”
李進隨口說了一聲,巡道工出現在鐵路是很正常的事情。
“時間差不多快到了,還是解決掉更穩妥一些!”
說了句話,村口徑自往鐵路那邊跑了去了,在他的身后跟著兩名抵抗戰士。
一刻鐘后,村口領著人跑了回來。借著月光,李進可以看到他身前有一些血跡。
“解決掉了”
“嗯,是一個日本人。”
村口的話聲顯得有些低沉,現在在遠東許多地方都有日本人工作。不過他們中的不少人,都心甘情愿為露國人驅使,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殺掉對方。
“哎,許多事情。總是無法避免的!”
拍了拍村口的肩膀,李進沉聲說道。
“等到將來我們進關的時候,這種事也沒辦法避免……”
手足相殘是無法避免的,對于日本人是如此,對于中國人未嘗不是如此,中國想統一非得擊敗那八位總督不可。
重重的點點頭,村口的眼睛朝著遠處投去,好一會才開口說 “我只是想到他的眼睛,很迷茫,也許。他到死都不明白為什么”
李進理解地點點頭,他回頭看著那些穿著簡陋的偽裝服,隱身于林間的抵抗戰士,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啊,有多少人像你們一樣,能夠記得自己的血脈中流淌著東亞人的血脈……”
“長官,雖然我們都是長居于此,可我們的心卻是永遠都屬于東亞,都愿為大東亞共榮誓死效力……”
說著村口拍了拍腰間的左輪手槍。
“這么多年來,我們可一直盼望著這一天。”
在提及“大東亞共榮”的時候。村口整個人顯得極為興奮,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相比于日本的復國,他更相信“同文同種”下的“大東亞共榮”。至于舊日本政府,他更是沒有多少感情,在他看來當年正是明治等人出賣了那些浴血奮戰的戰士,那些戰士的熱血成全的卻是貴族們成為俄國的貴族。
在他看來作為一個國家,日本實在太過弱小了,只有緊緊的依靠中國。依靠東亞一體才能維持日本人不作西洋人的奴隸。所以,與許多人渴望日本借中的幫助獲得再次,他更渴望的是中日全邦。
瞥了瞥神情激昂的村口,李進鄭重其事的說道:
“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看到那一天的!”
“我也相信!”
就在村口的話聲落下的時候,井上卻悄悄的般地湊了過來。
“長官,大軍應該快到了吧”
“快了,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時候吧,咱們是先接應先頭部隊。”
接應先頭部隊是他們的任務,當然,這也只是他們的任務之一。
“李長官,部隊真的會從天上下來”
抬頭看著天空,空中月光清冷,夜色靜謐,村口直到現在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部隊可以乘火車滲透到這里,他不懷疑,因為多年來中俄邊界的直達火車在邊境是不需要進行檢查的,那些火車只有進站后,才會被海關檢查。
但是還會有部隊從天上下來,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或許他曾于報紙上見過飛艇,也知道中國有飛艇,但是飛艇上的人又怎么能直接下到地上呢 “還真的能從天上下來,咱們的任務除了接應了先遣部隊外,就是配合突擊隊,把雙城子要塞奪下來!”
奪下要塞,這是他們的任務,根據命令先遣部隊要在俄國人作出反應之前,奪取雙城子要塞,掃清部隊進攻海參崴的障礙。
“真的是太不可思議,部隊居然可以從天上下來,他們怎么下來。”
微微一笑,李進故作神秘的說道:
“怎么樣等一會咱們親眼去看看就知道了……”
別說是他們好奇,就是作為陸軍軍官的李進同樣也很好奇,部隊是怎么上天的,不,更準確的來說,是部隊是怎么從天而降的,就目前他所掌握的情報,只知道那支突擊隊海軍陸戰隊。他們將來搭乘飛艇抵達雙城子,李進曾見過飛艇,自然知道飛艇的降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需要放氣,需要借助人力,甚至機械的幫助才能降落,或許可以用飛艇去運兵,但是飛艇又如何能把士兵送到要塞上呢 想到這,他的視線便朝著遠方投去,雙城子要塞就位于那片山頂上,那里常年駐守著近千名俄國兵,在山腳下是一片俄營,那里駐守著一個團的俄國兵,一但接到命令,他們可以在半個小時內進入要塞,與要塞部隊一同組織防御,而搭乘火車來雙城子的陸軍部隊的任務就是阻擋俄國步兵進入要塞。
“哎呀,那些天兵天降們,一定是最好的士兵吧!”
井上的眼中頓時滿溢崇敬之情,用有些激動的語氣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將來我也想從天上下來,怎樣才能加入你們呢長官”
“那個,等我們大軍平定這里之后——就那么想加入我們嗎”
井上握緊拳頭,用力的點頭說道:
“當然啊,我也想參加戰斗,把那些歐美鬼畜的軍艦統統打進海底,誰叫他們老欺負我們東亞人來著。”
井上的話讓李進微微一笑,看著已經二十幾歲的青年說道:
“能不能進那樣的精銳部隊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想當兵的話,肯定會有機會的。就我所知,在部隊里,好像有不少和你一樣的扶桑人。”
無論是“東瀛”也好,“扶桑”也罷,都是在日本滅國之后,東北對尼古拉總督區的稱謂,相比于那個俄國名,東北民間更傾向于這種古稱,而日裔僑民亦能接受這一稱謂。
說在李進的話聲落下的時候,遠處卻發來了一個燈光信號,一長一短。那是公里外的觀測點發來的信號,
“有火車來了!”
李進連忙看一下時間,沒錯,就是這個鐘點,
“快,立即發信號!”
李進的話聲一落,立即有信號員用手發發出了燈光信號,很快,又接到了觀測點的信號——火車收到信號!
“快,準備接應部隊!”
潛伏許久的抵抗戰士立即沖到路邊,趴在路邊的他們,甚至能夠感覺到道路似乎在微微顫抖著,那是列車在鐵路上行駛時產生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