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
yin雨霏霏。
杜采歌撐著傘,無語地凝視眼前的墓碑。
杜媃琦無聲地飲泣,彎腰給父親送上祭品。
一瓶黃酒,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碗熱騰騰剛煮好的速凍餃子。
然后她默默地點燃一張成績單。
最后一點余燼熄滅后,她往后靠在杜采歌的懷里。
像是在這料峭的春寒中,與哥哥依偎取暖。
她今天精心梳了一條長長的麻花辮,氣質很符合她現在的年齡,美麗而清純。
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成熟,卻仍然保持著善良。
在她燒掉的成績單上,杜采歌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高分。
足夠了,足夠了。
如果父親真的泉下有知,想必一定會感到欣慰吧。
杜采歌憐惜的目光從妹妹的肩上移開,落在墓碑上。
嚴父杜知秋慈母龍玖梅之墓。
杜知秋下面寫著:生卒1942-2006
龍玖梅下面寫著:生卒1950-
孝子杜爽杜采歌孝女杜媃琦媳宋葭孫女杜淑雯 敬立。
原來母親叫龍玖梅。
穿越這么久,杜采歌終于知道了。
而那個還在坐牢的大哥叫做杜爽;大嫂叫宋葭,不知現在離婚沒有。
而自己的侄女叫杜淑雯,小名雯雯,杜媃琦曾經提過一嘴。
從“淑雯”這個名字來看,大哥的審美和三觀有些老派。
當然這個名字也可能是父親起的。
父親的名字上方,有一張遺照,形象和杜采歌那次做的夢中一模一樣。
杜采歌基本上已經確定,那次的夢,絕不是單純的做夢,而是激活了原主的記憶殘片。
但是還有沒有更多的記憶殘片?杜采歌還不能確定。
母親龍玖梅的名字上方沒有遺照,因為她還活著,另外后面那個年份也是空白的。
霍彥英老爺子對自己說過,他和自己父親是同齡的,今年66歲。
這么算就沒錯了。
至于母親龍玖梅,今年是58歲。
父親也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而自己是34歲。
也就是說,母親龍玖梅24歲時生下了自己。
那大哥應該比自己大個一兩歲吧,母親龍玖梅生下大哥時總不至于才十幾歲,總也有20多歲了吧。
杜采歌暗暗記下這些信息。
“好了,該對爸爸說的話也說完了吧,跟我回去吧。”
杜媃琦抬頭,婆娑的淚眼看著杜采歌:“不,你唱首歌給爸爸聽。”
杜采歌猶豫了片刻,點頭說:“是唱那首,‘父親’,對吧。”
“恩。”杜媃琦重重地點頭。
“我沒帶吉他。”
“清唱就行。”
“好吧。”
杜采歌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雖然旁邊還有別的掃墓者。
但自己唱首歌也不會影響到人家。
于是杜采歌輕輕開唱:“總是對你索取……”
杜媃琦抽泣著。
當杜采歌唱完,她抱著杜采歌的腰,兄妹兩緩緩地離去……
杜采歌、杜媃琦兄妹離開不久,一輛勞斯萊斯幻影駛入墓園。
車停下后,戴著白手套的司機飛快地下車,來到后排,將車門拉開;一個年輕的女性從車的另一邊下車,飛快地跑來,撐開傘候著。
一條穿著黑色絲襪,形狀極美的腿邁了出來。
然后是一條精美的黑色短裙,收束得極細的腰肢,上身是一件黑色的小西裝。
另一條腿也邁了出來,冷艷的女人環顧四周,俯下身,從車里抱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拿著幾張卷起來的紙。
剛剛從車里出來,被冷風一吹,小姑娘打了個寒戰。她抬頭看了看母親,肅穆的氣氛讓她不敢開口。
女人牽著小姑娘的手,對撐傘的女助理點點頭:“小孫,你在這等。”
“可是顏總,這下著雨呢,孩子淋雨不太好吧。”孫雅玲說。
顏穎臻淡淡地說:“傘給我,你在這等。”
孫雅玲便將傘遞過去,自己坐進車里。
顏穎臻一手撐傘,一手牽著采薇,向墓園深處走去。
終于她找到了杜知秋的墓碑,默然靜立。
采薇小姑娘抬頭看了看母親的臉色,奶聲奶氣地說:“媽媽,爸爸怎么不來給爺爺掃墓啊?”
“你爸爸已經來過了。”顏穎臻淡然說。
“哦,”采薇將卷著的紙攤開,露出紙面上稚嫩的圖畫,蹲下放在墓碑前面,“我把我的畫送給爺爺。”
“爺爺會喜歡的,”顏穎臻拍了拍女兒的小腦袋,“你有什么話對爺爺說的?”
采薇歪著頭想了想,脆生生地說,“爺爺,你讓爸爸多找我玩幾次,他老是不來找我,我不高興了。”
“爺爺,我念小學1年紀了,我現在認識好多字了,還會背好多的詩,我很厲害吧!”
“媽媽說,我讀小學了,長大了,會帶我去看奶奶。媽媽說奶奶好兇哦。采薇很乖的,爺爺你讓奶奶別對采薇兇好不好?”
“媽媽說我有個漂亮的姑姑,我想要姑姑帶我玩,爺爺你能聽到嗎?”小姑娘抬起頭,粉嫩可愛的面孔仰望著母親,“媽媽,我說話爺爺真的能聽到嗎?”
顏穎臻眼眶濕潤,輕聲說:“一定能聽到的。”
送杜媃琦回學校的路上,小妮子的情緒好了很多。
她說:“哥,你什么時候去看看大哥啊?大哥給我打了電話,訴苦說大嫂現在生活很困難,沒有余錢寄給他,他現在連抽煙的錢都沒有了。”
杜采歌其實很想知道,這個大哥究竟是為什么入獄。他試探著問:“他為什么不打給我?”
“明知故問,”杜媃琦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人家監獄管教民警打電話給你,問你能不能添加你的號碼作為大哥的親情號碼,你自己說不行的。你呀,和大哥慪什么氣?他是做得不對,但他一直就是這么沖動,你就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杜采歌想了想,又問了句模棱兩可,可以從多個角度來理解的話:“他不見得想看到我吧?”
杜媃琦皺了皺可愛的鼻子:“大哥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你跟他吵架也過了這么久了,他肯定早就沒放在心里了。”
說到這,她抬頭看了杜采歌一眼,嫌棄地說:“就你心眼小,一點點小事就喜歡放在心里。”
別胡說,我沒有,真不是……
杜采歌心里嘆息一聲,知道該來的不可能老是躲著。他故意板起臉說:“我失憶了,我不認識他,我也不想見他。”
在杜媃琦惱火的目光中,他繼續說:“不過如果下次某個監獄管教問我是否同意讓他添加我的號碼作為親情號碼,我會同意的。如果他主動打電話給我,我會愿意和他聊聊。”
“這樣啊……”杜媃琦想了想,覺得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畢竟大哥和二哥從小就不合,哪天如果沒打架、沒吵架,那才是稀罕事。
后來二哥在讀大學期間休學,投身于搖滾,去組樂隊玩,父親對二哥恨鐵不成鋼,每次見面就是吵架,大哥也和二哥吵過無數架。
再后來二哥出息了,仿佛一夜之間開竅,連續寫出經典歌曲,捧紅了幾位天王天后,成為全國頂尖的音樂人。
有了名氣,有了地位,兜里也有錢了,但是始終沒有和父親、和大哥和解。
杜媃琦到現在還記得。
那時候自己還小,二哥每次回家,都會給自己買一大堆玩具,買一堆漂亮衣服和鞋子。
二哥和父親、大哥說不了幾句就會開始爭吵,然后就躲進房間抱著自己玩,把自己放在他膝蓋上彈鋼琴,也會耐心地回答自己各種傻問題,教自己樂理知識,教自己唱歌。
那是自己最快樂的記憶之一。
后來雯雯出生了,二哥也會逗弄逗弄雯雯,但最喜歡的還是自己。
而對父親和大哥,二哥一直都是愛理不理,對母親的態度也很冷。
等父親去后,大哥沖動地想為父親報仇,提著刀去砍那個魂淡騙子。
但是那個魂淡騙子早就跑了,大哥只找到那個魂淡的一個小跟班,砍傷了對方,結果不出意料地被判刑。
二哥雖然在父親去世前,答應承擔了父親的所有的債務,終于與父親和解了。
但對大哥卻是冷嘲熱諷,覺得大哥沒腦子。
雖然后來也出錢幫大哥請律師,也給了大嫂和雯雯不少生活費,但從頭至尾都沒對大哥說過幾句話。
有些大哥二哥小時候的事,自己是不清楚的。
只是以前聽二哥偶爾提起,因為他和大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大哥從小就喜歡仗著身體力量上的優勢欺負他,所以他和大哥始終親近不起來。
他們兩人,爭爭吵吵了半輩子,杜媃琦也不指望他們現在能和好。
只要二哥能同意和大哥見面,給大哥寄點生活費就行了。
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或許無法成為朋友吧,但至少不應該成為仇人吧。
杜媃琦沒再聊這個話題,而是纏著杜采歌,詢問他和段天后的進展。
杜采歌被纏得不厭其煩,只送給她四字真言:“無可奉告”。
杜媃琦驕傲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哼。有什么了不起。
我和晨姐像好姐妹一起吃飯、手牽手地逛商場,還看了場電影呢,還和晨姐合影了好多大頭貼。
既然你不肯對我分享,這些事我也絕對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