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之后很快就是中秋,大嫂宋葭帶著杜淑雯過來,一起過節。
杜淑雯很怕龍玖梅,說話都不敢高聲。
龍玖梅是典型的重男輕女,對兒媳婦非常冷淡,對孫女杜淑雯也只是維持著表面和氣。
一旦杜淑雯做了什么她看不順眼的事,她立刻橫眉怒目,嚇得杜淑雯大氣都不敢喘。
總之中秋節這頓飯吃得不算愉快。
杜采歌也無可奈何。
哪怕是古代的圣人,也不見得一定就家庭和睦幸福。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能勉強護住杜媃琦、杜淑雯,不允許龍玖梅沖她們發火。
但如果他老是懟龍玖梅,讓龍玖梅憋得慌,也不見得是好事。
畢竟她還是病人,醫生也說不要給她太大壓力,不要讓她積壓負面情緒。
至于好好勸說龍玖梅,讓她改變觀念?
江山易改,本性難易。
杜采歌只不過是凡人一個,雖然情商很高(額……),但家務事這種東西,總是剪不斷理還亂,就不要太為難他了。
過完中秋節,宋葭逃也似的帶著杜淑雯跑了。
然后因為國慶長假還沒完,所以杜采歌就暫時沒把龍玖梅送回療養院。
結果龍玖梅和杜媃琦的母女戰爭天天上演,杜采歌不勝其煩。
當他終于應邀前往何田田,何老家里時,他的內心是喜悅的,就差沒喜極而泣了。
這幾天他連碼字都很難有時間好好碼,隔不了多久龍玖梅和杜媃琦就會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吵起來,然后讓他去當裁判。
家務事他怎么可能當裁判?
他還未滿35歲,還不想英年早逝。
“大叔,你來了!”許清雅站在門口,作為弟子,替她師父迎接貴客。
是的,何田田大師堅持認為杜采歌是貴客。
許清雅只能背地里吐舌頭。
那個懵懵懂懂、和和氣氣的大叔?貴客?
“小姑娘,氣色不太好啊。看你怎么瘦了?”杜采歌打量了她一眼,隨口一說。
“哎,別提了,”許清雅愁眉苦臉地說,“師父說我之前在劇組吃胖了,身段不美了,逼著我減肥呢。”
“在劇組這么艱苦的環境下還能吃胖的也就你一個了。”
“嘻嘻,大叔,我為什么吃胖你心里沒數么?是誰叮囑給我們幾個女演員的盒飯里加一塊煎牛排兩個雞腿的?”
杜采歌目不斜視,“不知道,不是我,別瞎猜。”
許清雅嘻嘻一笑,沒有再言語,只是推開門,做出“請”的動作。
杜采歌之前和她電話溝通過,登門拜訪不需要什么老派的禮儀,對老太太客客氣氣地問聲好就行。
于是進門后,看到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婦人坐在沙發里,他老遠便大聲招呼:“何老,您好!對您的藝術成就,我聞名已久,今天特來拜訪!”
何田田老太已經80多歲了,這個年齡的老頭老太大多已經聽力退化得厲害。
不過何田田老太卻像是聽得一清二楚,顫巍巍地站起來,中氣十足地回應:“小杜你好,你的名字最近是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快進來坐吧。”
她倒是沒有真的“倒履相迎”,甚至安坐不動。
不過以她的身份地位,她要是起身相迎,杜采歌反而就有點受不住了。
現在這樣子剛剛好。
許清雅彎腰替杜采歌拿了一雙布拖鞋,杜采歌看了一眼,鞋底似乎是手納的。
不知是誰的手工?何老太的年齡,應該做不了這種手工活了吧。
根據百靈百科的資料,何老的獨生女兒和丈夫早些年先后因病去世,她也沒有孫兒。
莫非是請的保姆做的?
但是杜采歌迅速掃了一眼房間,沒看到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
當然也可能是某個徒弟孝敬給她的。
何老前前后后收了有十幾個弟子,許清雅算是關門弟子了。
換好鞋,杜采歌不快不慢地來到沙發前。
“何老!”
這時他才有機會認真打量何老。
與百靈百科上的照片差距很大。
百靈百科上掛著的照片,是一個形容干枯的老太太,高高在上,刻板嚴肅。
但是眼前,是一個清矍、嘴角含笑的老太太,雖然是八十多歲人了,但是看上去很有精神,腰桿挺得筆直。笑容也非常慈藹。
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是神態大相徑庭。
她的臉上難免有些皺紋和老年斑,但并不難看,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
“小杜不要拘束,就當是自己家,想吃什么自己拿。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坐在我身邊,陪我好好說說話。”
杜采歌自然聽從,挨著老太太坐下。
何老太身上沒有藥味兒和陳腐味兒,倒是衣服有一點薰衣草香。
“看看有什么喜歡吃的,別客氣。”何老太指了指桌上的一堆零食和水果。
“我呀,一看到你就喜歡,”何老太笑容滿面,說話也很直接,“這么漂亮的人兒,眼神也很干凈,你是個單純的好孩子。”
許清雅這時抽了一張小凳坐在她師父的腿旁,一對小粉拳正輕輕地給她師父捶腿。
聞言嬌笑道:“師父啊,你可不要被他騙了。他呀,是個花心大蘿卜。”
何老太聞言笑了笑:“誰年輕時沒點荒唐事呢。而且有能力又帥氣的男人,在女人方面犯點錯誤是最正常不過了。我打聽過你的事,小杜,你是個有擔當、有義氣的,用我們的話說,叫做行事有古人之風。這很好。”
她出生在舊社會,那個時候,有錢人三妻四妾都是常識,她早已見慣不怪。
而且她年紀這么大了,早已不再被種種世俗束縛。
對她來說,男女那點事,根本不值一提,只有藝術才是永恒的追求。
杜采歌苦笑道:“何老您過譽了。”
何老太不高興地說:“別在我面前這么拘謹,我聽說你和老孫他們都是沒大沒小,玩得很開心,在我面前擺這個鬼樣子給誰看呢?”
杜采歌認真看她,卻見她不似是說笑。
之前杜采歌對何老太的了解,僅僅是通過百靈百科和許清雅的敘述。
在許清雅的口中,她這位師父最是嚴格古板,作風非常老派。
杜采歌便以為何老是那種嚴肅刻板的人。
不過現在看來,或許是誤會了。
他不由得看向許清雅。
卻見許清雅悄悄地吐了下舌頭,似乎在說:別看我,師父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只化了點極淡的妝容,清純嬌憨中帶著一股魅惑,尤其是眼波流轉間有著千般風情,對男人來說實在是非常考驗道心。
杜采歌覺得吧,換上一個定力稍差一點的年輕男子,這會說不定就會因為失神發愣,而出個小小的洋相了。
他迅速收回目光,視線看著一只嬌嫩欲滴的紅蘋果,“何奶奶……”
“叫何姨。”老太太的目光里充滿威脅的意味。
杜采歌打了個寒噤,“額,何姨,是這樣。今天我登門拜訪,一來是早就想認識你了。二來呢,是想征求你的同意,讓小許繼續跟著我拍電影,我還打算寫幾首歌給她唱。她有這方面的天賦,而且是很驚人的天賦。我就像一個玉匠,看到了一塊璞玉,不好好雕琢一下,我就心里難受。”
何老太笑瞇瞇地:“這樣啊,那你有著和我相似的感覺,清兒在昆曲方面也是很有天賦。所以,我的回答是,不行。”
“人的精力有限,能把一件事做到極致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她再分神去唱歌、拍電影,我怕她最終樣樣都是二流。”
杜采歌正色說:“我可以用現實的例子反駁你,何阿姨。”
何老太怔了怔,然后會意地笑了:“你想說你自己?是頂尖的音樂人,同時也是頂尖的作家?”
杜采歌點點頭:“還有,同時也是頂尖的導演,這一點我有自信,只是還需要市場來檢驗。”
何老太搖搖頭:“你這是特例。”
“小許也會是特例,”杜采歌堅持說,“她有這樣的天賦,也有這樣的刻苦。她不能成功的話,我覺得世界上就沒幾個人能成功了。”
何老太笑道:“你說服不了我。也別想著用你忽悠清兒的那些歪理來忽悠我。她已經是我徒兒了,能穩穩當當地繼承我的衣缽,成為最好的大青衣,承前啟后,將昆曲技藝傳承到下一代。何必冒險?”
“你覺得讓她成為大明星很重要,賺很多錢很重要,可是并不是這樣的,”何老太的態度很和藹,也很堅決,“她家里不在乎名利,她本人也不怎么在乎名利。我更不在乎。我只怕昆曲的東西失傳,等我到了地下,被老祖宗問起,會羞愧得不敢回答。”
杜采歌注意到,許清雅這時正無奈地看著他,用唇形無聲地說:“我在乎!”
杜采歌差點笑出聲來。
不過,何老太這一關真的不容易過啊……
說到這里,杜采歌知道強求不得。
他立刻調整了期望值。
這一次拜訪就別想著立刻搞定了,還是多跑幾趟,慢慢來說服何老太吧。
于是他便把話題岔開,說些許清雅在劇組期間的趣事,說她的刻苦,說她夜里在天臺上唱練功。
何老太三句話不離本行,見杜采歌對昆曲并不是完全不了解,便來了興致,不時讓杜采歌談幾句唱詞、討論一段音樂,討論幾種樂器的搭配。
杜采歌不算昆曲迷,不過是看過紀錄片《昆曲600年》,聽過幾出很有名的戲。
比如青春版《牡丹亭》,《長生殿》,《桃花扇》等。
他發現何老太最感興趣的還是他之前承諾過許清雅,準備拍的那一部昆曲紀錄片,不停追著問這問那。
杜采歌只好支支吾吾,想清楚了再說話。
畢竟兩個世界的歷史有差異,不能把《昆曲600年》生搬硬套。
他沒想到,還是惹出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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