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杜采歌反復看了幾遍剛才拍攝的內容,對董文賓豎起拇指,用英語說:“很好,有進步。加把勁,很快就能達到我的要求了。”
“杜導,可不可以休息一下?”董文賓苦笑著用英語說。
他在忠實地維持自己的人設:自己是一個不懂華語的華裔,在代表“綠里奇跡”公司考察逐夢互娛時,認識了杜采歌。
被杜采歌的劇本吸引,強烈要求加入劇組,體驗一下拍電影的感覺。
這是為了不讓申勁松警覺,不讓之前的布局付諸流水。
杜采歌也特地調整了劇本,把董文賓的角色設定為因為喜歡華夏文化,而報考了大華學校的留學生。
雖然平時在杜采歌面前,董文賓總是沒個正形。
但是在片場,見識到杜采歌的“片場暴君”一面后,董文賓很識趣地調整了自己。
其實他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交情歸交情,工作歸工作,絕對不能讓交情影響到工作。
所以當杜采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冷酷,強硬,說一不二,不講情面,他覺得完全能理解。
他也很清楚,在離開片場后,杜采歌還是他的好兄弟,可以百無禁忌,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杜采歌掃了他一眼,見他確實有些不支,便點點頭,先用英語溫和地對他說:“可以,斯蒂夫你休息吧。”
又用華語宣布:“全體,休息30分鐘。各個組的負責人檢查自己組的準備工作,道具、服裝、搭景組等,都認真一點,不要讓小失誤影響到拍攝進度!”
他話音一落,這里瞬間變成了菜市場。
一百多人的劇組制造的雜音,簡直能掀翻屋頂。
好幾個人向董文賓這位國際友人走去。
董文賓雖然沒有大肆宣揚,但也沒有刻意隱瞞,不少人都知道他是“綠里奇跡”的音樂副總監,家族有上億美金的資產,是個標準的富二代。
所以成天圍著他打轉的人不要太多。
就算沒法攀上他,哪怕他從手指縫里漏出一點油水,也夠一般人吃個腦滿腸肥了。
杜采歌笑了笑,收回目光,拿起旁邊的礦泉水,也不知是誰喝過的,他擰開瓶蓋咕嚕嚕灌了一氣。
“你干嘛喝我的水啊!”許清雅在旁邊嬌嗔道。
雖然這一陣子都沒有她的戲份,但她還是加入劇組,認真觀察學習別人的表演。
有空的時候,她也會跑到各個組去了解情況,摸摸攝像機、學著擺弄道具、幫著一起搭景,樂呵呵地搬東西打雜,像海綿吸水一樣汲取養分。
杜采歌瞥她一眼,又喝了兩口,才說:“順手。你再去拿一瓶就好,我還不至于連水都舍不得敞開供應。”
許清雅還想說些什么。這時歐陽立言走了過來,笑瞇瞇的:“小田怎么樣?”
“田瑛很不錯的,”杜采歌由衷地說,“要是能簽下他就好了,我很想和他長期合作。”
田瑛是歐陽立言介紹來的攝影師,魔影攝影系畢業,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
當時杜采歌打電話給歐陽立言表達歉意,說會由自己來擔任主演,原本給歐陽立言的主角位置只能告吹了。
歐陽立言絲毫沒有介意,豪爽大笑,說演個配角也不錯,還反手把田瑛給介紹來。
他說,這田瑛是最近幾年攝影系最有天賦的學生,但有一天不好,就是脾氣比較孤拐。
是孤拐,不是古怪。
既執拗,又孤僻。
或許有才華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與眾不同之處吧?
田瑛非常不善于與人溝通。
而在藝術上,又很有自己的見地,不太聽導演的調擺。
遇到和導演意見不一致的時候,如果導演不能說服他,他不見得會按照導演的要求去做。
要知道,導演是片場的絕對權威。
哪怕最后證明,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拍出來的效果確實更好。
導演也不會容忍。
所以雖然他才華出眾,但在這一行里名聲并不好。
這么出色的一個攝影師,現在竟然找不到大導演合作。
“哈哈,”歐陽立言笑道,“你要真想簽他,我去幫你說。”
“那可太感謝你了,陽老師。”
“誒,不用謝我,該我謝你才對,”歐陽立言擺擺手,“田瑛這孩子,我真是特別欣賞他,可他這性格,能容得下他的導演沒幾個。你簽他,是你賞他飯吃。”
“不是我賞他飯吃,他是老天爺賞飯。”杜采歌絲毫沒有夸張。
每一個導演,其實都是擅長擺弄鏡頭的。
杜采歌覺得自己的攝影技術也很不錯。
但和田瑛比,那真的是小學生和博士生的差別。
雖然田瑛確實有一點毛病,有時會不聽話,固執己見,而杜采歌很多時候沒空去耐心地說服他。
但杜采歌也找到了處理的方法,那就是多拍幾條。
按你田瑛的想法拍幾條,再按我的想法拍幾條,這總行了吧?
田瑛對此是沒意見的。
他雖然執拗,孤僻,但也不是那種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
杜采歌給出的這個折中解決辦法,他能接受。
所以正式開拍以來,杜采歌和田瑛的合作還算愉快。
劇組現在有三支攝影組,田瑛負責其中一支,帶著幾個助手,他拍出的畫面是杜采歌最滿意的。
歐陽立言和杜采歌聊了幾句,就走開了。
他在這部戲里,扮演一個重要的配角——反派。
相當于原版《老男孩》里,包小白的角色。
當然,杜版的《老男孩》和原版在劇情和表現手法上是完全不一樣了。
只保留了一些相似的內核。
肖央版《老男孩》70萬RMB的拍攝經費,當然不可能拍出太精美的畫面,不可能拍出浩大壯闊的劇情來。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所以肖央在執導的時候,突出了搞笑、無厘頭來制造劇情沖突和視覺沖擊。
夸張的劇情和表演方式,搞笑無厘頭的風格,構成了肖央版《老男孩》的基調。
比如開頭一幕亂糟糟的教室和課堂(在中國,現實里是不太可能出現這一幕的),肖大寶在過生日時用吹打火機替代吹蠟燭,用學習武功秘籍的方式來學MJ跳舞,從抽屜里抽出板磚去打架,扔進河里的吉他過了很長時間撈出來還能繼續用……
還有那對老人的婚禮……
都是把夸張,搞笑做到了極致,甚至不太講究現實性、邏輯性。
拍成這樣一部微電影,當然也是很有趣的,有獨特風格。
但杜采歌拍的杜版《那些年》是現實主義風格,杜版《老男孩》既然是續集,在劇情上有延續性,那也要在風格上有一致性。
所以杜采歌在拍攝時,也是用的偏寫實的風格,不夸張、不無厘頭。
而由于杜版《老男孩》講述的是鬼臉樂隊的故事,所以在劇情方面,也和肖央版《老男孩》基本沒有共同之處。
或者可以說,劇情架構上有相似之處,比如都是曾年少輕狂有夢想,然后敗給現實,柴米油鹽過日子。
接著因為一個偶然,老兄弟們決定重聚在一起,追逐夢想。
是不是和肖央版《老男孩》的故事主線有些相似?
但細節方面,是完全不一樣。
如果真一樣的話,杜采歌也不會去拍。
拍電影,他是專業的。
用不著搬運。
杜采歌坐在導演椅上,托著腮幫子,陷入沉思。
當然他思考的,無非也就是接下來的拍攝。
一只粗大的手用力地拍在他的肩上。
杜采歌回頭看了眼,笑道:“勇子,這是什么表情?”
鄒國勇道:“看到老董拍得那么好……”
見杜采歌給他狂打眼色,鄒國勇回味過來。
董文賓現在裝作和他不熟,他不應該用“老董”這么親切的稱呼。
“斯蒂夫董的表現那么好,我很有壓力啊。”他改口說。
“沒事的,你先多揣摩揣摩,等拍你的戲份了,我會好好指導你的。”杜采歌安慰道。
杜采歌一貫都是這樣,對優秀演員會要求非常嚴格,給對方壓力,讓對方拿出最好的狀態。
對于本來就不太會演戲的演員,他會更加優待和寬松,讓對方在放松的情況下,拍出相對較好的效果。
一個導演,如果以陳道明的標準去要求小鹿,那本就是不現實的。
如果小鹿表現不好,那不怪小鹿,而怪導演。
小鹿的演技怎么樣,你心里沒數嗎?你作為導演,就該在設計鏡頭的時候,把這一點考慮進去。
如果你明知小鹿演技一般,但為了他的票房號召力(或者因為資方的要求)而用他,卻又老是給他特寫,特寫,特寫,明明他眼睛里沒戲你偏偏要老是拍他的眼睛,你說你這導演是不是存心毀了這部電影?
杜采歌并不擔心鄒國勇不會演戲這個問題。
在他的指揮下,自然能把想要的效果拍出來,這就夠了。
作為重要配角,鄒國勇能拿到7萬多的片酬,錢不多,只相當于他開店幾個月的盈利。
但拍電影對他是一種很新奇有趣的體驗,再加上能和老伙計重溫那段時光,所以鄒國勇自然樂意參與進來。
到目前為止他的心態都很好,只是還沒克服緊張情緒,所以杜采歌暫時還沒拍他的重要戲份,只讓他不斷觀摩,在拍遠景、拍群戲的時候給他幾個鏡頭,讓他慢慢熟悉劇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