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彭向明的所料，徐精衛就算是想拍武俠，拍錦衣衛，他也絕不會是《大明重案組》的路子，他也一定是要講明代幾個癡男怨女之間的恩怨糾葛。
但男主角也的確是以彭向明為模板寫的。
因為設定就是很帥。
只是不夠豪俠，反倒是骨子里透著一股當代都市白領的感覺。
彭向明坐那里安靜地看劇本，徐精衛就張羅著慢悠悠地沖著功夫茶，吳蕓則跟戴小菲隨口地低聲閑聊。
彭向明看完了，心中況味復雜。
其實徐精衛去年底上映的《第四號房客》，已經在努力地往商業上靠了，而且靠的還算是比較成功的，既基本上保留了個人的導演特色和風格，又同時做了不少很好的嘗試，讓風格變得更簡練，故事節奏也更加明快。
那是個好本子。是個好故事。
當然，這個被暫定名《錦衣衛愛情故事》的本子，故事也不能說是不好，只是……太細碎了，整個故事乏甚商業性。
對于徐精衛來說，這應該算是某種程度上的退步？
看完了，他放下劇本，露出深思的神情，忽然看見面前騰起的熱氣，問：“你怎么又改喝茶了？”徐精衛此前并不怎么喜歡喝茶。
徐精衛笑著說：“這不是要體驗古代人的慢節奏生活嘛！喝了幾次，覺得茶還挺好的，就托人給搞了點茶葉，每天喝一點。”
彭向明笑了笑，把劇本放回桌子上。
徐精衛看著他，問：“感覺怎么樣？”
吳蕓和戴小菲的談話當即就停下了，都扭頭看過來。
戴小菲下意識地低頭瞥了一眼被彭向明隨手丟在桌子上的劇本。
但徐精衛可沒請她看。
她跟徐精衛也遠沒熟到可以隨意拿來看的程度。
他是找彭向明來看的，自己只是跟著來做客。
以《無間道》的劇本質量，最后呈現出來的故事精彩程度，乃至于人物塑造，以及最終整個故事立意和主題的升華，毫無疑問，哪怕是再傲慢的電影人，現在也必須承認，彭向明是個頂級的編劇，和至少一流的導演。
彭向明想了想，不回答，反倒扭頭看吳蕓，“還是打算找唐總投吧？你們做預算了沒？初步計劃得多少錢能做下來？”
吳蕓應聲道：“他想做得考究一點估計要搭實景我們現在初步估算的話，可能要一億兩千萬到一億四千萬之間。”
彭向明緩緩點頭。
要是唐鳳翔投的話因為他自己就能做發行，而且發行實力相當強所以，這種玩法兒跟常規的投資電影還是多少有點不同的。
正常的投資電影如果一億兩千萬拍下來，基本上你得賣到三個億的票房，能大概保本，再往上才有賺頭。
但鳳翔影視的發行能力事實上極大地降低了回本的要求。
票房賣到兩個億，甚至不到兩個億，投資方還虧著錢呢，但發行方面已經開始賺了，兩邊一綜合對于唐鳳翔來說，一億兩千萬的投資他可能只需要兩億四千萬的票房，就能保證不賠了。
當然前提是在宣發上的投資，不能太大。
這個道理別說吳蕓知道徐精衛也肯定知道。
想了想彭向明說：“本子沒問題，故事……細碎了點兒，但的確是老徐的風格，不過成本的話，我就建議你們，最好還是再壓一下，太高了！”
徐精衛聞言緩緩點頭，然后陷入了沉思。
吳蕓則是扭頭看著他。
彭向明那個聰明勁兒，只看兩個人之間這一點細微的互動，就隱約能猜出來了，吳蕓跟自己的看法，應該是接近一致的。
你要大投資，你就得有大投資的玩法兒，你就不能那么自我，把它搞成作者電影的風格。你要玩自己的小眾風格，當然也可以，那你就得壓縮投資。
否則，你就很可能會賠錢。
當然，這個話是不用彭向明說出來的。
他就只是稍微說幾句，表達一下自己的看法，然后就低頭喝茶。
徐精衛明顯還是有些掙扎，糾結了一陣子，抬起頭來，問：“你……真不接？”
彭向明失笑，“老哥，我真是特別謝謝你那么看得起我，但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兒，我唱個歌也就湊合唱了，導演么，也能湊合把鏡頭拍出來，勉強做到詞能達意，但你讓我演戲就真的是……”他擺手，“弄不來，真弄不來！”
徐精衛長長地嘆了口氣，抬手，往后捋頭發、搓臉。
這就是很發愁的意思。
彭向明能夠猜到，他們應該是合計過的，如果自己能參演，那就直接給了這部電影一個極大的賣點，到時候就算是需要給自己加一定的片酬，預算要更多一些，但唐鳳翔估計也是很樂意掏錢的。
他剛從跟自己的合作中大賺了一把，估計對自己的票房號召力有信心的很——雖然自己在《無間道》里，只是出場了幾個鏡頭而已。
其實真的擔綱主演，單憑自己過去攢下的一些人氣，還真是未必就能把大家騙進電影院，真騙進去了，大家看完之后，也未必就會叫好。
資本的信任，最好別當真。
過了一陣子，徐精衛問：“那你覺得，投資得壓到多少，才能比較好回本？”
這就是擺明了在問票房了！
這玩意兒哪能隨便猜——猜多了，萬一誤導了人家，讓人家賠了，你不好意思，猜少了，多打擊人呀！
要不是問這個的是徐精衛，彭向明是肯定不回答的。
但誰讓這個人是徐精衛呢！
認識之前，彭向明就比較喜歡徐精衛電影里的那種精細，后來認識了，大家的關系一直都特別好，自己迄今為止所有的與影像有關的工作，都離不開他們兩口子的大力協助，這份交情，絕對是彭向明在影視圈子里的第一位了。
于是彭向明想了想，回答他：“我覺得哈，卡在六千萬以內吧！不然的話，回本的壓力太大了！我不是說你過了六千萬就會賠，關鍵是回本壓力太大的話，會讓你拍起來時時刻刻都覺得很有壓力，反倒會弄得前怕狼后怕虎！”
徐精衛嘆了口氣，緩緩點頭。
他倆說話，吳蕓和戴小菲就都安靜地低頭喝茶，一聲不吭。
徐精衛想了片刻，正要說話，忽然，他的手機響起來，掏出來看了一眼，他說：“秦園。”然后起身走開，接電話。
他剛走開，吳蕓就小聲說：“你幫我勸勸他。”
彭向明緩緩點頭。
過了兩三分鐘，徐精衛走回來了，一邊坐下一邊說：“秦園的電話，也不知道是從誰嘴里聽說我新戲要籌備了，問我有沒有適合他的角色，說片酬隨便我給，嗨！我跟他說，我劇本被向明斃了。他知道你在我這里呢，就非要過來。”
“哦！……我可沒斃你劇本啊！我只是一點小建議！”
彭向明笑著說，然后下意識地扭頭看了戴小菲一眼。
正好，戴小菲也正扭頭看過來。
兩人目光相匯，戴小菲不由得橫了他一眼。
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前，秦園那邊剛推了能跟戴小菲合作的戲，那可是開價被開到了八百萬片酬的，但轉過頭來，秦園就對徐精衛表示，只要徐精衛用他，片酬隨便給，多少都無所謂。
你瞧瞧，這差別性待遇，也太明顯了。
關鍵是戴小菲還真好就在這里呢。
秦園這是明顯奔著徐精衛來了。
這就是某些導演的特殊號召力了。
你還別瞧不上人家票房不太高，人家的電影就算是賠本了，業界真正做電影的人，心里都是有數的，水平是很高的。
所以哪怕是秦園正在最紅得時候，也依然是一聽到消息，就趕緊親自打電話，甘愿自降片酬演這一路電影。
大家隨后閑聊幾句的工夫，秦園真的就趕過來了。
他原本跟徐精衛也沒有任何交情，但是在《無間道》拍攝期間，卻是混得比較熟了，現在《無間道》大賣，彼此之間的交情就更是變成了一種類似榮耀的資歷，來往就顯得越發密切了一些，交情自然更好。
吳蕓過去開門，秦園跟她隨口閑聊，換了鞋過來，開口就喊，“導演！徐哥！”看見戴小菲，倒是愣了一下，但是瞥見她正坐在彭向明身邊，此時已經站起身來，就也趕緊打招呼，“呦，小菲，你好你好！”
彭向明和徐精衛都坐著，沒起身。
戴小菲回應他，“秦哥你好。”
秦園的眼角余光瞥了彭向明一眼，擺手，“噯，不敢不敢，你叫我老秦，叫老秦就行了！”
彭向明招手，“坐！”
“噯！”他過來坐下。
徐精衛兩口子落座之后，忙著給他沖洗新茶杯、倒茶，彭向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開玩笑，“你最近很紅啊！聽說八百萬都請不動你了！”
彭向明是純粹開玩笑，但這個話落到秦園耳朵里，卻不由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戴小菲，略顯尷尬，“嗨，我聽出來了，導演您這是批評我呢！”
彭向明馬上就聽出來了，知道自己的玩笑被會錯了意，當即擺手，毫不避諱地指著戴小菲，說：“這事兒跟我沒關系！你們該怎么弄怎么弄，我跟馮大佬也沒什么交情，這事兒里頭，沒我！我純粹就是恭喜你！紅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