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青檀書院休沐,也是衛允和小胖子約好的日子。
上午時分,巳時二刻,一駕馬車便由遠而近,徐徐的駛入稻香村。
馬車這種金貴的東西,只有揚州城里的大戶人家家里才有,十里八鄉的泥腿子們,家里頭有一輛牛車或者驢車就算的上富裕的了。
“會不會是衛家大姐兒回來了?上次衛秀才過世的時候,衛家大姐兒回來坐的就是馬車嘞!”
“說的有道理啊!咱們稻香村除了衛家之外,好像也沒有哪家買得起馬車了!”
“在這兒瞎猜有什么用,跟過去看看停在哪家門前不就知道了!”
“對啊,走,咱們跟過去看看!”
“走走走,一起一起!”
也有些識字,眼力好的。
“衛家大姐是在通判盛大人家做妾,這輛馬車上面的標識是柳字,不是盛字,定然不是衛家大姐兒!”
有識字的村民說出了馬車之上的不同。
“對啊,是不一樣,上次衛家大姐坐的那輛馬車好像比這輛好看一些!”
“好像還真是!”
“咦!這不是端午那天跟著衛娘子他們一道回來的馬車?”
“端午那天伴晚的時候我也看到這馬車來過,我記得很清楚,車上的標識一模一樣。”
也有上次端午的時候,見過這駕馬車的,認了出來。
··········
柳存雖是家中嫡子,但柳式一族家風甚嚴,規矩也多,且柳縣令對于柳存的管教一向都甚為嚴格,配的馬車走的自然也是簡單樸素的路子,車廂內外,根本沒做什么裝飾。
上次端午的時候已然來過衛家兩次的車夫老黃早已是熟門熟路了,直接驅車停在衛家的大門前。
丁健忙引著車夫把馬車拉到后院,解下車轅,喂了一些新鮮的草料和井水。
小小的流云抱著一堆禮物,兩匹綢緞,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柳存的手里則提著兩壇陳年的花雕。
衛家三口人,每個人都有了相應的禮物。
小衛氏拉著衛允客客氣氣的柳存迎進了門。
“來串門就串門嗎,還帶這么多禮物,也太貴重了吧!”小衛氏心里暗暗想著,待會兒柳存回去的時候,該送些什么東西做回禮,才不會顯得太過寒磣。
筆墨紙硯是裝在盒子里的,兩壇花雕也看不出年份,但那兩匹綢緞,一看就價值不菲。
雖說上門做客提些禮物是很尋常的事情,但禮物太過貴重的話,小衛氏又不知道等柳存走的時候該回什么樣的禮物才不顯得太薄。
小衛氏一邊驚訝于衛允這個同窗的大手筆,一邊心里又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但面上卻沒有展露半點,熱情的招呼著柳存。
柳存沖著小衛氏拱手躬身,禮道:“柳存見過衛娘子,丁大哥!原本早就想上門拜訪了,只是書院之中課業繁重,一直未得空閑,這才耽擱到了現在,還望見諒!”
小衛氏微微笑道:“柳公子千萬不要這么客氣,你能上門做客,便是我衛家的榮幸,而且允哥兒平時也一直在我們耳旁念叨你呢!”
“哦!”柳存驚訝的看著衛允:“原來衛兄在家還時常提起我啊!”隨后臉上便露出笑容,沖著衛允挑了挑眉。
又對小衛氏道:“衛娘子喚我小名存哥兒便是,不必喚我柳公子,聽起來太過生分了些。”
小衛氏笑道:“那我就僭越了,以后喊你存哥兒就是!”
衛允吐了口氣,并沒有反駁,拆小衛氏的臺。
眼看著小衛氏還要拉著柳存說話,衛允趕忙打斷:“對了,柳存,你上次不是說也想學射箭嗎?走,咱們去后山,我教你射箭!”
“好啊!”柳存先是一喜,但臉色隨即卻又黯淡了下去,扁扁嘴道:“你那把弓力道那么大,我又拉不動。”
衛允道:“誰告訴你我只有一把弓了,我既然叫你去,那自然有適合你用的弓。”
柳存一喜:“真的?”
衛允沒理他,對著小衛氏道:“二姐,我帶柳存出去玩會兒,中午的時候我們回來吃飯,你記得多做幾樣好吃的!”
柳存臉上笑容再起,對著小衛氏拱手一禮,道:“勞煩衛娘子了!”
小衛氏道:“勞煩什么,你們去吧,允哥兒,你記住了,不可上山,不可跑遠了!”
衛允擺擺手,道:“行啦,二姐,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衛允直接進了西屋,把自己的那把鐵胎弓,和在城里鐵匠那兒定做的鐵箭拿了出來,又去西廂的庫房里頭把丁健用的那把簡易版反曲弓拿了出來,順便抓了一把制好的竹箭。
柳存掂量著手里造型奇特,制作粗糙,和衛允手中的硬弓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底下的簡易版反曲弓。
皺著眉頭,有些不敢置信的問:“就這也叫做弓?”又從箭筒里頭取出一支竹箭,“這也叫做箭?”
衛允看著他道:“你可別因為簡陋就認為它們不行,上次我就是用這樣的弓和箭,打了一支五百二十斤重的大野豬。”
柳存的眼睛一下子就瞪的大大的,問:“五百二十斤的大野豬?那得有多大?就這樣的弓箭,能射穿它的皮肉嗎?你莫不是誆我的吧!”
衛允懶得繼續解釋,道:“是與不是,咱們去試射一番不就知道了!”說罷提步便走,大步出了院門。
柳存把弓和箭遞給流云,小跑著跟了上去,喊著:“你等等我,等等我!”
小書童流云背著弓箭,緊緊跟在柳存的身后。
“小郎,這是打算進山?”剛出家門沒幾步,衛家佃戶也是鄰居的許家大門處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
這是許家第三子許毅,常年的勞作皮膚曬得黝黑黝黑的,個頭不算高大,但也身子偏瘦。
“是許三哥啊!沒準備進山,這不我同窗來做客嗎,我帶他帶村子附近看看,練練箭術!許三哥這是要進山砍柴?”衛允笑著應了。
許毅點頭道:“是啊,最近地里的活都忙的差不多了,趁著有閑,去山上砍些柴回來,免得到時候一忙起來又沒時間了。”
農家人就是這樣,忙完了地里的農活之后,便會找一些其他的活干,貼補家用。
“那一起走一段!”衛允發出邀請。
“成!”許三欣然接受。
上了小坡,衛允和柳存停了下來,許三還得繼續往山上走,一般農家人砍柴都不會看村子附近的樹木,而是會稍微走遠一些,去樹木茂盛的地方砍。
“對了,你學過射箭沒?”看著皮膚白凈細嫩的柳存,衛允問道。
柳存搖了搖頭:“沒學過!”
衛允道:“那你先看我射一箭,然后我再仔細的教你一遍。”說罷衛允就沖著流云伸出手掌,道:“小流云,把弓給我,再拿一支箭出來!”
柳存看著他,不解的問:“這是什么意思?你背上不是背著一張弓呢嘛!”
衛允冷著臉道:“是你教還是我教?”
柳存悻悻的閉上了嘴,流云趕忙將弓和箭遞給衛允。
衛允左手握弓,右手食指和中指捻著竹箭,道:“看好了!”
說罷,舉弓搭箭,拉弓,松手,一氣呵成,竹箭哆的一身輕響,插在了二十步外的樹干之上。
“好!”柳存當即就興奮的跳了起來,衛允沖他招了招手:“過來。”
柳存很是聽話,臉上掛著期待,衛允將弓遞給了他,手把手的指點他怎么握弓,怎么取箭,然后怎么搭箭上弦,怎么三點一線的瞄準。
簡易版的反曲弓弓力比起普通獵戶們用的的軟弓還不如,柳存想要拉開也并不難。
只是,柳存的第一箭很幸運的射歪了。
衛允想了想,把他拉到了距離樹干十步的位置(大周制定度量衡:五尺為一步,三百步為一里,這里的步是度量單位,而不是指邁出一步的步。)
可柳存還是不行,射三箭只中了一箭,直至把箭筒里頭的二十多支竹箭都射光了,只有六只是成功上了靶,其余的全部射偏。
上靶率只有四分之一,衛允捂哲臉,不忍心看。偏生這家伙以為自己多厲害似的,每射中一箭都歡天喜地的雀躍著。
衛允想了想,覺得還是得讓柳存認清一個事實。
在流云將射出去的二十多支竹箭都撿回來之后,衛允問了他一句:“流云,我方才教你家公子的你都記住了嗎?”
流云不知道衛允為什么會這么問,但還是點了頭。
衛允讓柳存把弓給流云,讓他來射。
柳存雖然還沒有過足癮,但對于“嚴師”衛允的話,還是選擇了聽從。
小流云學著衛允的樣子,第一箭落空了,但第二箭就成功的上了靶,然后接連又射出八箭。
其中只有三箭落空,七箭都上了靶,雖然是歪歪扭扭的插在樹干上,但比起柳存的成績,好了不知道多少。
“怎么可能?”柳存不敢置信的看著流云,“流云,快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流云摸了摸腦袋,“我就是照著衛公子說的做的呀!”
柳存繞著流云走了一圈,仔細的把自己這個小書童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打量了一遍,然后捏著下巴道:“你沒騙我?”
“公子!”流云急道:“小的怎么敢欺騙公子,小的剛才真的都是按照衛公子說的法子做的,流云可以對天發誓。”
“行啦!”衛允看不過去了,“射箭這種事情是要講究天賦的,柳存啊,你不得不承認,你在射箭上面是真的沒什么天賦。”
流云忙道:“公子天資聰穎,讀書很是厲害!”這話很明顯的避重就輕,但偏生柳存卻很吃這一套,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
柳存這家伙別看他長得白白胖胖的,可讀書確實是厲害,記性也好,青檀書院收弟子都要進行考核,監考人就是小秦夫子,出了名的鐵面無私。
偌大一個青檀書院,學子們的年齡起碼都是十四五歲的,僅有的兩個十歲和十一歲的小孩,就是衛允和柳存。
這也是為何偌大一個青檀疏遠,數十名同窗,柳存只和衛允的關系比較好。
一方面是因為衛允時不時帶去書院的美食,還有一方面則是因為兩人之間相似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