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晚上,衛允都是魂不守舍的,次日一早,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的衛允,帶著小白楊和兩個侍女,除了家門,準備趕往汴河碼頭搭乘西去的商船。
這是衛允自穿越以來的第一次失眠,便是昔日從縣試一路考到殿試,衛允也從未失眠過,而今,因為元祐帝的一紙賜婚,衛允失眠了。
旭日東升,晨光照射在河面上,波光粼粼。
衛家的馬車到汴河碼頭的時候,柳存,張千鈞還有梁昊以及袁文紹,皆已站在碼頭邊上,遙遙看著衛允。
“不是說了不必相送嗎,怎么都來了!”
衛允走了過去,搬運行李箱籠這些瑣事,自然不需要衛允親自動手。
此前已然和眾人一一都告別過了,并且囑咐他們不必再來相送,不成想·······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焉有不來之理!”四人之中,柳存的年紀雖然最小,但卻是唯一一個讀書人,十歲時就認識了衛允,而后一起同窗,一起趕考,一起游玩,是四人之中和衛允的交情最深,也是最好的一個。
柳存的臉上雖然掛著微笑,可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底下,卻早已被別離的不舍填滿!
衛允看著他道:“日后我不在汴京,就沒人陪著你一起刷策論,吃火鍋了!不過這樣也好,你也可以定定心,好好在國子監里讀書,爭取下次殿試考個狀元,替咱們青檀書院爭光!”
“哎!”柳存嘆了口氣,道:“狀元又豈是說考就能考的!”說著還有些幽怨的看著衛允:“不過衛兄說得對,如今你也走了,我也是時候該定下心來,好生用功讀書,精修學業了!”
柳存這廝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那張嘴,妥妥的吃貨一枚,一見到好吃的就走不動道了。
只是日后少了個知心的好友在側,只怕是吃什么好東西,都要少些滋味了吧!
衛允將目光挪向旁邊的張千鈞,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若是以前,衛允在張千鈞面前衛允自然不會如此,可自從昨日下午,元祐帝下旨賜婚之后,衛允就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張千鈞了!
是直接叫姐夫還是繼續原來的稱呼,這是個問題。
“千鈞兄!”衛允沖著張千鈞拱了拱手,“特意前來相送,有心了!”
張千鈞自小廝手中接過一個包裹,遞給衛允:“西北乃苦寒之地,多風沙塵土,這是芬兒特意替衛兄準備的披風!”
衛允趕忙伸手接過包袱:“勞千鈞替衛某向三姑娘帶一聲謝謝!”
既然是張三姑娘準備的東西,那是不是說英國公府已經認下了這門親事!而且張三姑娘本人,對此也并不反對。
是了,定是如此,否則以張千鈞的性子,如今哪里還會這般好言好語和衛允說話,早就掄起那沙包一樣大的拳頭往衛允的臉上招呼了!
人家一個女孩子都如此坦蕩的接受了,自己卻在這兒扭扭捏捏的,未免有些太過于小家子氣了。
衛允輕輕搖了搖頭,有些自嘲。
張千鈞道:“此去西北,山高路遠,衛兄萬事小心,記得多多寫信回來!”
衛允臉上的些許的局促和不知所措,也隨著念頭的通達,而悉數消失:“一定一定,南鎮撫司這邊,就勞千鈞多多費心了!”
張千鈞也不禁調笑道:“指揮使大人,您就放心吧!”
看著張千鈞,衛允也笑了,發自內心的笑,笑的從容,笑的坦蕩!
順勢對著一旁的梁昊和袁文紹說道:“如今本指揮使雖然離京,但你二人卻不可懈怠,好好輔佐張大人!”
袁文紹和梁昊對視一眼,齊齊拱手道:“請大人放心,下官定盡心竭力,恪盡職守,不負大人栽培!”
衛允點了點頭,“希望你二人不要讓本官失望!”
說罷,直接轉身朝著大船之上走去。
“衛兄(大人)慢走!一路順風”
衛允頭也沒回,只招了招手,上了大船。
小衛氏夫妻倆并沒有來碼頭相送衛允,小衛氏是不忍離別,怕來了之后失態,讓衛允也跟著傷心。
丁健這幾天則是一直忙運轉司的事情,忙的整日頭角倒懸,根本抽不出時間來,今日一大清早,就已經率先出門了。
風帆掛起,大船緩緩駛離碼頭,衛允立在甲板之上,沖著碼頭之上的四人揮手告別。
四人面對著汴河,目送衛允的大船于晨光之中漸行漸遠,消失在天水之際。
衛允走了,就在元祐帝頒下賜婚圣旨的第二天,便匆匆離開了汴京。
這是衛允早已定下的計劃,原本他在一個月前就該走了,之所以留到現在,還是因為錦衣衛運轉司的事情,元祐帝特意開恩,讓其在汴京多逗留了一個月的時間。
上一任的慶州知州已然卸任,慶州知州的位置,自然不能一直空著。
衛允這才如此著急的匆匆離開汴京。
而在衛允離開汴京前的一個月里頭,京郊大營北鎮撫司的兩個千戶營的數千錦衣衛,也陸陸續續被悉數派了出去。
只留下了袁文紹這個千戶領著北鎮撫司的一個百戶營坐鎮錦衣衛大營,從汴京四周繼續吸收新鮮的血液,充入錦衣衛之中。
梁昊也因為成功的將戶部外圍的差事攬到了南鎮撫司的頭上,其南鎮撫司鎮撫前面的暫代二字馬上就要被去掉了,只待下一次考核之后,便能正式成為正六品的南鎮撫司鎮撫,總領整個南鎮撫司。
相比之下,和他一同成為千戶的袁文紹就要遜色的不少,如今依然還只是個千戶。
不過南北兩個鎮撫司的職能并不相同,也不是說袁文紹的能力就比梁昊差了,只是如今看來,在機會和時運上面,袁文紹確實要比梁昊差了一點。
原本這一次北鎮撫司外派出京,赴西北,北地,以及蜀地建立衛所,衛允是想將袁文紹也給派出去的,畢竟袁文紹的能力著實不錯,有他統領大局,倒是可以省不少心。
可又顧慮到袁文紹剛剛定親,今年十月,便要和盛紘的大女兒盛華蘭成婚了,若是當真被外派出京,那還不一定什么時候能夠回來,若是耽誤了袁文紹的婚事,那衛允豈不就做了惡人。
衛允可做不出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情,索性便將袁文紹先留在汴京,坐鎮北鎮撫司總部的同時,給張千鈞做副手,處理錦衣衛的擴招還有訓練的問題。
待他成婚之后,再由他自己決定,是繼續留在汴京,還是選擇離開汴京,幫衛允完成北鎮撫司的布局。
機會衛允已經給了他,至于到底如何選擇,能否抓得住機會,還是得看袁文紹自己。
至于張千鈞,除了這些之外,衛允也將自元祐帝手中接過來,自己又專門整合擴大了之后的羅網交給了他。
沒辦法,衛允頭上雖然還兼著錦衣衛指揮使的頭銜,可人卻離開了汴京,羅網又是元祐帝的耳朵和眼睛,自然不能隨著衛允一道離京,只能讓張千鈞管著了。
而衛允自己,自即日開始,便只總領北鎮撫司以及丁健所在的運轉司。
汴京和洛陽之間,相隔數百里,而且行船西去乃是逆流而上,速度自然要比順溜而下更加緩慢。
花了六日的時間,衛允才趕至洛陽。
這一次外派出京的北鎮撫司,便在洛陽新建的有一個百戶所!
衛允之所以要先入洛陽,也是為了視察一番北鎮撫司的工作!
結果還算滿意。
錦衣衛雖然直屬于元祐帝,但本質上,還是隸屬于軍方,是以此次北鎮撫司的行動,自然也和吏部兵部報備過了。
還有兵部專程出具的文書,各地的官員自然配合的很是積極!
而且這次北鎮撫司建立各個衛所的主要地點,都是在和西夏以及遼國交界的邊疆重鎮,似洛陽、長安這些稍微遠離邊疆的地方,之所以也建立衛所,只是為了方便專遞消息,充當連接、過度的節點,順帶收集情報,處理一些當地衙門覺得棘手的事情,因此人手也不多。
將遍布西境,西北以及北境的北鎮撫司各個衛所徹底聯系起來,形成一張覆蓋住大周大半個疆域的網絡。
這是一局大棋,一局前所未有的大棋。
為了這局棋,衛允布置了將近一年,自錦衣衛成立之初開始,便已經開始準備了。
為何要專程從軍中挑選精銳的士卒?而且大多都是斥候出身?
為何還要對他們進行特殊的訓練,從里到外,從精神到肉體進行全方位的提升,加強他們的各種技能。
為的不就是今時今日,為的便是這盤大棋!
元祐帝身為帝王,在位三十余年,親政也有二十多年了,如今大周雖然承平已久,經濟空前繁榮,百姓安居樂業。
可臥榻之側,又豈容他人酣睡。這局棋,明面上是衛允再下,可實際上,卻是元祐帝借著衛允的手在下!
西北有西夏虎視眈眈,北方有大遼雄踞一方,西有四分五裂吐蕃,西南還有大理、交織的等諸多小國盤踞。
天下大勢,各方勢力錯綜復雜,盤根錯節。
大周占據九州最富饒的土地,在他人的眼中,就是一只不斷下金蛋的金雞。
誰人不眼紅?
只怕是各國的探子早已深入大周腹地了。
邊軍每年都需要至少數百萬兩的龐大軍費支出,這還只是如今承平時候的花費,若是戰事一起,這個數字將會以幾何性的跳躍,只怕是連翻數倍都不止。
可為何明知這是一個無底洞,元祐帝乃至滿朝諸公,卻依舊還要往里跳?
元祐帝是十二歲的時候繼承帝位的,彼時朝政還是由由先太后劉氏把持,直至緣由八年,元祐帝加冠之后,才開始親政。
如今已然是元祐三十五年,元祐帝已經四十七歲了,若是算虛歲的話,已然四十八了,距離天命之年,僅僅只剩下兩年。
而且元祐帝膝下無子,只能從宗室之中,過繼一位為皇儲,日后繼承大統。
如今元祐帝還在,各國之間還算平穩,縱使有些小摩擦,也無傷大雅。
可若是元祐帝不在了呢?彼時新帝繼位,不論是西夏,還是遼國,只怕都不會坐視,若是這兩國聯合起來,同時舉兵入侵。
到時候新帝剛剛即位,屁股都還沒坐穩,自身的威信還沒樹立,就要接手這么一個爛攤子么?
元祐帝是一個好皇帝,這一點毋庸置疑的。
除了如今在立儲上面猶豫不決,有了那么一點點的污點之外,其余不論在任何地方,都是個十足的好皇帝,不論是文武百官,勛貴世家,還是平民百姓,對于這個仁善的皇帝都十分的愛戴。
如此一位受世人愛戴的好皇帝,又怎么會明明看到了這些問題,卻又置之不理呢!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在元祐帝的心中,雖然他的幾個兒子都不幸夭折,可作為天子,天下萬民,皆是他的子民,日后不論是選擇兗王還是邕王,亦或者別的宗室子作為皇儲,他都要提他們好好的謀劃一番。
將一些已然預見的危機,盡量的扼殺在搖籃之中,就算是不能,也要盡可能的留下后手,以免新帝繼位,事件突發之后,陷入被動之中,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這也是為何元祐帝要把英國公和鄭老將軍這兩位老將一個放在西北,一個放在北地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