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四十年臘月二十,衛允帶著大娘子張氏一同自慶州離開,往汴京而去。
同月,元祐帝終于做出了決定,命宗室諸子之中年紀最長的邕王替天子祭祀承天,告慰滿天神靈!
雖然元祐帝沒有直接下詔將邕王封為皇儲,立做太子,可明里暗里透露的意思,都是立邕王。
祭祀承天這么重要的事情,歷來便只有皇帝和貴為儲君的太子才有資格,而皇帝忙于政務,祭祀承天又極耗時間,是以祭祀承天的人選便只剩下身為儲君的太子了。
而現在元祐帝讓邕王去祭祀承天,其用意已然不言而喻,想必不日立嗣的詔書便會下來。
滿朝諸公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大相公韓章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更是仰天長笑,朝著皇宮的方向拱手作揖,大呼三聲陛下圣明,聲音之洪亮渾厚,震落樹梢積雪無數。
邕王自然是志得意滿,意氣風發,邕王一系的人馬,也是也是一片得意洋洋,興高采烈的模樣。
可另一邊的兗王府,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樣,往日里蹦噠的最歡,替兗王四處拉攏朝臣,奔波游走的邱家,如今也跟著失聲。
好似認了命一樣。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旁人衛允不知道,可衛允自己,卻是萬萬不信的,以精明強干,能力出眾著稱的兗王會甘心將那觸手可及的九五之位拱手讓給邕王那個老色鬼。
那可是至尊之位,是天底下最最尊貴體面的位置,是萬萬人之上的位置,明明已經近在咫尺,觸手可及了,又豈能讓其與自己擦肩而過、拱手讓人。
那個所謂邕王,兗王名義上的兄長,明明各方面能力都不如兗王,可偏偏卻因為比兗王年長了半歲,還生了一大堆的兒女,便越過了兗王,成了儲君!休說兗王了,只怕是任誰坐在兗王的位置上,都會心有不甘!
衛允是臘月下旬到的汴京,而且在回汴京之前,就已經將慶州的事物都交接妥當了,每三年一度的考核早在十月底就已經完成了,十一月中旬左右新的任命文書也下來了。
衛允也從陜西布政使司的從四品左參議,升任大理寺右少卿,領正四品銜。
是以這才提前便將差事交接妥當,免得來年還得往慶州跑。
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皇宮拜見元祐帝和曹皇后,然后還要將交好的各家一一都拜訪一遍。
第一個去的依舊是秦家,然后才是英國公府,還有柳家和盛家,以及原先衛允在翰林院的幾個同僚,昔日的上官。
人情往來嘛,總得有往才有來。
小衛氏和丁健也早早的汴京置辦了一處宅子,是一處五進宅院,在城南的甜水巷,周遭也不是什么達官貴人,都是些中下層的百姓,五進的宅院在甜水巷里頭也算是比較大的宅院了。
原本小衛氏是只想買一座三進院落了,還是丁健勸小衛氏說,現如今三進的宅院雖然夠用了,但若是以后呢?等旭哥兒和子衿長大了以后,自然都要各自分開住,而且兩人最近正打算再要幾個孩子,替丁家開枝散葉,傳承香火,繁衍子嗣呢!
小衛氏最后還是被丁健個說服了,在甜水巷調了一座最大的五進宅院,買了下來,寫的還是丁健這個一家之主的名字。
還在城外置了田莊,城里買了鋪子,已經開始在替兒子女兒謀劃將來了。
如今小夫妻兩正因為旭哥兒進學的事情煩著呢!
如今旭哥兒已經九歲了,原本是在京郊的書院里頭上學,可京郊的書院在便是在汴京里頭也只能算是最普通的書院,更遑論整個大周了,那些真正厲害的書塾和夫子,都在那些世家大族的私塾里頭。
這事兒小衛氏和丁健可沒有半點路子,只能把這事兒丟給衛允來解決了。
關于書塾的事情,衛允著實有些頭痛,心中想著,看來也是時候開始網羅一些人才,成立衛家自己的書塾了,否則的話,老是要去麻煩別人也不好!
秦家自然也有族學,可惜秦家的大本營在揚州,尤其是隨著秦老太傅在揚州開辦了青檀書院之后,族學之中的大部分師資都轉移到了青檀書院,如今秦家的族學,主要是為了讓族人啟蒙開學,真正想要科舉入仕的秦氏族人,都在青檀書院之中進學。
如今旭哥兒和子衿的啟蒙階段早已完成,自然得找一個實力不錯的書院,讓他們兄妹倆能夠學到相應的知識。
想著想著,衛允便想到了柳存那家伙。
淮南柳家在整個大周,都算得上是大族了,乃是為數不多世代簪纓的清流人家,而且柳家的家教甚言,族中子弟也多有出息,這里頭柳家族學可謂是功不可沒。
年初二,衛允帶著大娘子張氏,提著禮物登上了柳存家的大門。
柳存的父親也在三年前調任鴻臚寺少卿,帶著大娘子海氏入了汴京。
額,自從柳父和海氏入了汴京之后,柳存的小日子自然就沒有以前過的那般滋潤了。
柳家。
柳存十分熱情的把衛允和張氏迎了進去,衛允也在堂中見到了柳存的大娘子余氏,也就是余老太師的嫡長孫女余嫣然。
“這位想必就是弟妹了吧!”衛允笑著沖余嫣然打招呼。
“哈哈哈”柳存笑著介紹道:“正是賤內余氏!”又對著余氏介紹道:“娘子,這位便是為夫經常和你提起的衛子期衛允,是為夫的好友兼同窗,這位子期的大娘子張氏!”
挽著婦人發髻,一聲淺綠色寬松衣裙,肚子有些微微隆起的余嫣然起身沖著衛允和張氏福身一禮:“妾身余氏,見過兄長、嫂嫂!”
“哈哈哈!”衛允大笑著拍著柳存的肩膀:“柳小胖,聽到沒有,你家娘子已經替你認下了我這個兄長,日后記得在兄長面前恭敬些,莫要忘了禮數!”
柳存則是一臉的生無可戀,看著余嫣然嘆息道:“娘子,你這次可真是害苦我了!”
其實柳存要比衛允年長半歲,奈何兩人從十歲開始便廝混在一塊,偏生衛允自從覺醒了意識之后,身子跟開了掛,吃了藥似的,蹭蹭的直往上竄。
兩人認識之后,柳存的身高就從來沒有比衛允高過,是以兩人便在兄弟長幼這個問題上誰也不肯退讓。
柳存自然是說什么長幼有序,有禮法可循,可關鍵衛允不是土著啊,衛允腦海里的意識來自后世,尤其是后來兩人的關系愈發密切,衛允也曾不止一次的打趣過柳存,讓他直接認自己做兄長得了,日后有自己照著他,保管他一路順風順水,事事心想事成!
柳存這廝出身大族,家教甚嚴,尤其是對于禮法的重視程度,那更是到了一個極深的地步,再加上少年人好臉面,怎么肯向一個年齡比自己小的人叫兄長,是以兩人才會在這個問題上面互不相讓,僵持不下。
可如今,柳存的大娘子余嫣然的一句話,直接把柳存將近十年的堅守,一朝打破。
余氏一臉的茫然,隨即眉頭微蹙,面露驚慌之色,急道:“相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
柳存頓時臉色就變了,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余氏,柔聲安慰道:“娘子切莫驚慌,為夫不過是和娘子開個玩笑而已,娘子莫要擔心!”
一旁的張氏見狀也趕忙上前握住余氏的手,白了柳存一眼,隨即便憐惜的望著余氏的眼睛,柔聲說道:“弟妹切莫和他們一般見識,咱們姐妹二人去旁邊說話,別管他們兩個”
說著當著柳存的面,就把余嫣然給拉走了,去了旁邊的偏廳說話。
兩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也緊隨其后,去了偏廳,偌大一個花廳,便只剩下衛允和柳存兩個大眼瞪小眼,隨即兩人的臉上便不約而同的露出苦笑。
偏廳之中,侍女搬來一個圓凳,兩女便拉著手面對面的坐著。余氏身懷六甲,自然是坐在墊著軟墊和皮毛,變得的十分軟和舒適的雕花靠背大椅之上,
張氏坐著侍女搬來的圓凳,握著余氏的手,虛心的向其請教起懷胎的經驗和體悟。
沒一會兒,偏廳處便傳來了兩女歡暢的笑聲,也不知是說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這頭,柳存看著衛允,問道:“說吧,特意過來找我想干嘛?”
衛允說道:“我就不能過來看看你么,這怎么說也是大過年的,過來給咱們柳編休拜年不行嗎?”
“切!”柳存差點沒翻白眼:“我還不知道你,就你肚子里頭的那點花花腸子,我早就琢磨透了,有事兒就趕緊說,磨磨唧唧的,像個婦人!”
衛允搖了搖頭,這要是平時,他早虎軀一展,怒目瞪了過去,可現如今,只能乖乖的認慫了。
“你還真說對了,我這次來,還真有事兒找你幫忙!”
柳存一臉若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你看看,你看看,我說什么來著,你衛子期就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成成成!”衛允失笑道:“您老人家目光如炬,我心里這點小算盤哪里能去逃過您老人家的法眼!”
柳存微微仰著頭,閉著眼睛,一臉的享受:“這話說的我愛聽!”
柳存藏在長袖之中的拳頭緊了緊,強忍住上前爆錘這家伙一頓的沖動,又復松開,說道:“這不是旭哥兒和子衿都到了進學的年紀,遍數整個汴京,有哪家的書塾能比得上你柳家!”
“所以你就想著找我看看能不能把旭哥兒和子衿弄進我柳家的書塾是吧?”柳存看著衛允,一臉的調笑。
衛允點了點頭。
柳存卻忽然話音一轉:“可惜這次你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
衛允蹙眉,不解的問:“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