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允愣了愣,沒有反應過來,這就下圣旨了?不需要再商量一下讓誰來領軍嗎?文武百官們不要再上演一場唇槍舌劍,然后元祐帝再力排眾議,乾綱獨斷一回,定下此次統領黑甲軍的人選么?
不過隨即衛允便反應了過來,自己這是陷入誤區了呀,一個不小心被剛才朝堂之上那種激烈的辯駁給帶歪了,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衛,由誰領軍還不是元祐帝自己說了算!
若是在這一點上面再讓別人置喙的話,那這個天子親衛的名頭到底還作不作數?
亦或者說,誰人敢越俎代庖,提議誰來統領天子親衛么?
果然,元祐帝的圣旨一下,百官立時齊齊禁聲。
只聽得元祐帝的話音一頓,隨即朗聲道:“封錦衣衛同知張千均為宣威將軍,令其即日攜圣旨出京,趕赴西北,統領北鎮撫司黑甲軍南下剿滅叛賊!戶部調撥三萬大軍所需糧草,即日便運往南陽,令沿途州府,皆以剿匪為上,傾力相助!”
“臣等遵旨!”階下百官,紛紛躬身領旨。
若是在元祐帝頒布圣旨之前,還有轉圜的余地,可一旦元祐帝以圣旨的口吻金口玉言下,了命令,那文武百官也只有聽從的份了。
儒家講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在臣前,而且君無戲言,元祐帝的話,便是詔令,是圣旨!
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衛,雖然職責有所不同,但性質卻等同于皇宮之中的禁衛軍,不同于尋常文武官員那般需要上朝,是以張千均并不在太和殿中。
下朝之后,翰林院當即便按著元祐帝的意思擬好了圣旨,將其送至了御書房,交與元祐帝批閱,加印。
巳時將盡,午時未至,圣旨便已經下到了南鎮撫司衙門里頭,彼時張千均正在衙門當值,接了圣旨之后,先回家稟明了英國公夫人,隨即便又跑了一趟衛家,和妹妹張氏話別。
未時二刻,一身甲胄的張千均便帶著二十親衛,自西城的金耀門而出,帶著圣旨和衛允的虎符金令,快馬加鞭,徑直奔著西北而去。
衛允帶著妻子張氏送到了城門外,看著張千均和親衛們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原野之中,這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趕。
馬車里,張氏的神情明顯有些低落。
衛允伸出手,將張氏攬入懷中,輕輕的拍著她的肩頭,柔聲道:“好了,娘子莫要擔心,二哥一身本領縱是放到軍中,亦屬于上上之選,況且帶著的還是為夫親手組建的黑甲軍,難道娘子還信不過為夫嗎?”
“妾身自然信得過夫君!”張氏幽幽說道:“只是戰場兇險,二哥又是初次領兵,妾身心里有些擔心!”
“好了!”衛允柔聲說道:“娘子莫要擔心,雖然陛下讓二哥領軍有些出乎為夫的意料,不過卻也無甚大礙,此次叛亂之所以到了如今這般局面,不過是因為那個謝秉德之故,此人無才無能,根本不會領兵,帶著五萬大軍,竟然能夠被數千叛軍打的節節敗退!”
“數千叛軍?”張氏抬頭看著衛允,不解的道:“不是說叛軍有數萬之眾嗎?”
衛允俯身看著張氏,說道:“剛開始的時候,所有的叛軍加起來確實有數萬之眾,可年前數場大戰,叛軍被打的散的散,逃的逃,再加上各地州府的抓捕,最后逃入荊襄的不過五千之眾!也許還要更少!
后來叛軍殺了荊州知府楊軒至之后,聚攏當地的綠林強盜,又以雷霆之勢攻占了其余三個州府,蠱惑當地民眾,充入軍中,如此加起來,才不過四五萬人!而且大多都是只會種地的普通百姓,能打仗的頂天也不會超過一萬!
那謝秉德手中握有江南一地的五萬府軍,卻連這點烏合之眾都打不過,還被打的節節敗退,只能龜縮在九江,不敢直面叛軍,當真是丟盡了武人的臉面!”
張氏又道:“不是說這位謝秉德謝將軍用兵如神,奇謀白出,連戰連勝,以雷霆之勢將定遠的反賊擊潰嗎?怎么現如今到了夫君口中卻是········”
說著說著,張氏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有些驚訝的道:“莫非擊潰叛軍的不是這位謝將軍,而是另有其人?”
眼睛忽閃忽閃的望著衛允,滿是好奇。
衛允笑著揉了揉張氏的腦袋,笑著道:“娘子果然聰慧,為夫不過稍稍提點,娘子便能想通其中關節!”
張氏展顏一笑,閉上了眼睛,雙手環上了衛允的腰,腦袋貼著衛允的胸膛,蹭了蹭,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問道:“怪不得夫君如此自信滿滿,想必那位連出奇謀,擊潰叛賊的奇人,夫君已然找到了吧!”
“奇人?”衛允想了想,貌似顧廷燁這廝還真能配得上奇人這個說法,天子聰穎,自小頑劣,惡名傳遍整個汴京,被譽為汴京三害之首,估計都能令小兒止啼。
可就是這么‘不學無術’,惡名昭著的紈绔子弟,不禁繼承了其父已故寧遠侯的一身本事,甚至還青出于藍,猶有過之。
習文不過數年,便一路考至了會試,若不是因為幼年之時的一句話,若不是因為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大哥哥告狀,只怕如今顧廷燁這廝早已中了進士,被點了翰林,入朝為官了。
可就是這么一個人,一身的軍事天賦比之在讀書之上的造詣絲毫不差,剛剛參軍,便在剿滅叛軍一戰之中立下了大功,若非遇到了一個除了霸占下屬功勞之外,沒有半點能力的上官謝秉德,只怕如今早已功成名就了!
想到這兒,衛允不禁笑著道:“那人倒真稱得上是一位奇人!此番有他在,剿滅叛賊不過是反掌之間,而且縱使沒有這位奇人,憑著黑甲軍的實力,想剿滅這伙叛賊也是輕而易舉!”
“妾身相信夫君!”張氏糯糯的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自從懷了孩子之后,妾身便總是喜歡胡思亂想!”
衛允笑著道:“女子懷胎都是這般心思敏銳,喜歡胡思亂想,情緒也異常的敏感,昔日二姐姐懷旭哥兒和子衿的時候,可把我和二姐夫折騰的夠嗆!”
“哦?”張氏一下就來了興致,睜開了眼睛,搖了搖衛允,有些撒嬌似的道:“還有這樣的事,夫君快給妾身說說!”
昔日那個高冷的女神,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那束在冰天雪地之中悄然綻放的寒梅,在衛允日復一日的影響之下,性子已然悄然發生了變化,或許就連張氏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衛允摟著張氏,臉上露出一抹回憶的神情,開始慢慢給張氏說起往昔自己和小衛氏還有姐夫丁健在揚州的過往。
張氏聽得認真,時不時便發出清脆的笑聲,好似風中搖動的風鈴,悅耳動聽。
回府之后,剛剛坐下的張氏忽然說道:“夫君,如今連二哥也領軍出征去了,家中便只剩下母親一人,妾身想著回府去住一段時間,陪陪母親!”
衛允這才想到如今自己的岳父和兩個大舅哥都領軍在外,汴京城中的英國公府里頭,便只剩下自己的岳母英國公夫人獨自一人。
丈夫和兒子盡皆領軍在外,以前還有個女兒可以陪在身邊,現如今連唯一的一個女兒也嫁了人,偌大的一個國公府,便只剩下英國公夫人獨自一人待在汴京,那又該是何等的寂寞。
今日張千均離開汴京,岳母竟然都沒來相送,定然不會是因為母子情分淡薄,只怕是因為太過于舍不得,怕兒子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吧!
衛允如是想到。
便道:“娘子,左右如今岳母也是一個人呆在家里,不妨咱們把岳母接過來小住,咱們家雖不如英國公府奢華,但府里頭人多熱鬧,也能讓岳母暫緩相思之情!”
張氏點了點頭:“夫君說的是,只是,以母親的性子,只怕她不愿在咱們家長住!”張氏有些擔憂的說。
作為女兒,對于自家的母親性子張氏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衛允卻道:“這個好說,咱們衛家又沒有什么長輩親戚的,如今娘子和二姐又都懷有身孕,精力有限,后宅之事無人料理不說,便是娘子和二姐身邊也沒個經驗豐富的長輩叮囑照料著,女子懷孕,本就有諸多顧忌。
咱們把岳母接過來,一則是為了照顧娘子和二姐,二則,也可以讓岳母幫著娘子打理內外事務,娘子也能輕省些,三則,娘子便說想念岳母了,想時時見著,以岳母對娘子的寵愛,定然不會拒絕!”
“夫君!”張氏看著衛允,柔聲喊道!
衛允眨了眨眼,將張氏鬢旁垂落的一絲發梢撥到耳后,神情動作皆異常的溫柔小心!
張氏的一顆心,瞬間便全都融化了!含情脈脈的看著衛允的側臉,微微抬頭在上面親了一口!。
隨即便低下頭,順勢攬住衛允的腰桿,說道:“夫君,你待我真好!能嫁給夫君,是妾身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衛允也順勢攬住了張氏,柔聲道:“能娶到娘子這么好的妻子,定然也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夫妻倆就這么抱著,享受著這溫情的時刻!
不知過了多久,張氏忽然抬頭看著衛允,眼中隱隱的淚光閃爍,言道:“夫君,幾個丫鬟里頭,夫君最喜歡哪個?”
衛允想了想,說道:“立春吧,那丫頭夠聰明,也夠忠心,如今已然能夠獨當一面了,對了,說起立春我倒是想起來了,如今立春和立夏的年紀也大了,是時候該替他們找個夫家了。
以前我也和二姐提過這事兒,讓二姐幫著挑挑,可那兩個丫頭都看不上眼,娘子若是有時間,不妨替她們好好挑一挑!還有娘子身邊的凝霜和凝雪幾姐妹的年紀也不小了,娘子也是時候替她們打算打算了!”
衛允說著正起勁,并沒有注意到懷中張氏神情的變化,眼中閃爍著淚花愈發明朗,眼眶之中,已然被淚水填滿,看向衛允的目光之中,更是慢慢的深情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