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大相公韓章也入了宮,元祐帝接見了韓章之后,便屏退了眾人,獨獨將太子趙宗全留在了養心殿中。
周遭之人盡皆退去,包括平日里一直跟在元祐帝身邊,寸步不離的趙內官。
“別跪著了,坐吧!”元祐帝拍了拍手旁的床榻邊緣,示意趙宗全坐下。
“是,父皇!”趙宗全雖然坐了下去,可卻好似如坐針氈一般,渾身都難受,可這又是元祐帝的說的,便只能硬著頭皮撐著了。
“太子可知朕為何要將你單獨留下來嗎?”
元祐帝定定的望著趙宗全,灼灼的目光似乎看穿了趙宗全的眼睛,直接看到了他的內心。
“兒臣不知,請父皇明示!”趙宗全依舊如往昔一般謹慎。
元祐帝看著點了點頭,道:“很好,為帝者,便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要時刻保持著謹慎、理智,不要被別的事物左右了自己的情感,這一點你做的很好!”
趙宗全哪里想到那么多,只是出于本能的謹言慎行,怕自己說錯了話,或者是會錯了意,惹得元祐帝不快。
趙宗全面色分毫未動,只輕聲說道:“兒臣初至高位,還有許多地方都不懂,許多事情都不明白,還要像父皇好好學習呢!”
元祐帝卻搖了搖頭,淡然的道:“朕的時間不多了,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好好教導你為帝之道了,這些東西,都得你往后自己一點一點的去學了!”
“父皇!”趙宗全臉上露出幾分悲意。
元祐帝笑著道:“你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莫要露出此等小兒姿態!”
趙宗全道:“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元祐帝道:“不說這些了,抓緊時間,朕囑咐你一些事情!”
“父皇請講!兒臣洗耳恭聽!”趙宗全豎起了耳朵,表情認真。
元祐帝道:“咱們趙家江山,自太祖皇帝而始,一直傳至朕的手上,歷經數代,朕幼年登基即位,先太后垂簾聽政,至朕年及加冠才得以掌權,之后三十余年,朕在國事之上,可謂是鞠躬盡瘁,殫精竭慮,數十年如一日,從未有過懈怠!
先抗遼國,再退西夏,開邊貿,建互市,平定邊疆,這才有了大周二十余年的承平;而后又推動改革,整肅吏治,發展民生,與民休息,這才有了如今大周的安定繁榮。”
趙宗全當即便道:“父皇文治武功可比秦皇漢武,功在千秋,利在社稷,兒臣佩服!”
元祐帝卻擺擺手道:“朕和你說這些,不是讓你來奉承朕的,朕是想告訴你,咱們大周的江山,祖宗傳下的這份基業,是先祖們歷經萬難,九死一生才打下來的,咱們雖然比不上太祖、太宗那般雄才大略,可無論如何,也得守好這份基業,看好大周的江山!”
趙宗全一臉正色,沉聲道:“父皇用心良苦,兒臣明白了。兒臣一定竭盡全力,守好大周江山!”
元祐帝又道:“咱們大周歷代先皇,都想要把原本屬于我們的燕云十六州給收回來,可卻一直拖到了現在,燕云之地好在遼國的手中,日后若有機會,你定要收復燕云,祭拜太廟,告慰我趙家的列祖列宗,歷代先皇!”
“兒臣謹記!”趙宗全沉聲道,臉上透著一絲堅毅:“就算兒臣這一代做不到,還有英兒那一代,世世代代,無窮無盡,兒臣就不信,咱們收不回燕云十六州!”
“你能有此志,朕也就放心了!”元祐帝有些欣慰的說道。
不過隨即他的話音卻忽然一轉:“如今各國之間雖然承平已久,邊疆之地已然有數十年未起戰事,可臥榻之側,又豈能容他們安睡,不論是遼國、西夏還是吐蕃、大理、交趾,亦或者是東北之外,彈丸之地的高麗,皆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如今朕還在,他們自然不會輕易生事,可若是朕一去,你又初登大寶,不能立馬掌握大權,恐怕他們即刻便會有異動。”
趙宗全當即失色。
元祐帝卻道:“你也無需驚慌,此事朕早有有了布置!”
趙宗全道:“敢問父皇有何布置!”
元祐帝看著趙宗全,問道:“你對錦衣衛了解幾分?”
趙宗全想了想,才說道:“兒臣只知道錦衣衛分為南北兩個鎮鎮撫司,南鎮撫司在汴京,有緝拿刑訊之權,與開封府、五城兵馬司一同負責汴京的治安之事。
而北鎮撫司在外,北鎮撫司黑甲軍的威名,兒臣便是在禹州之時,也早有耳聞,于荊襄剿逆之戰中初露鋒芒,屢建奇功,戰力無雙,而后鎮壓逆王叛亂,僅僅八百黑甲軍,便將近四千禁軍攔在養心殿外將近五個時辰,這才給了顧二郎攻入宮門,射殺逆王,救下父皇和母后的機會!”
元祐帝聽得連連點頭,說道:“你說的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為世人所知的東西,你可知昔日朕命衛允創立錦衣衛的目的?”
趙宗全搖了搖頭:“兒臣不知!”
元祐帝道:“昔日衛允尚且還在翰林院之時,見朕經常為城中那些不學無術,四處惹火鬧事的世家子弟頭疼,便獻上了錦衣衛的構想,而后便相繼有了南鎮撫司,北鎮撫司!還有羅網!”
“羅網?”趙宗全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元祐帝卻道:“羅網之事,稍后朕再與你細說,咱們先說回北鎮撫司。
北鎮撫司成立之初,原本只是想作為一個諜報司來運行的,以汴京為中心,分別向遼國與西夏,派出北鎮撫司的諜子,深入敵國,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朕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令衛允組建了北鎮撫司。
不過后來機緣巧合,才有了黑甲軍的誕生!”
“北鎮撫司竟然是諜報司?”趙宗全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震驚。
元祐帝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所以朕才會將衛調去西北,為的就是能夠讓北鎮撫司更快的組建起來,如今有關西夏和遼國的情報,每隔七日,便會送至朕的案頭!”
“父皇!那羅網呢?”趙宗全問道。
元祐帝道:“羅網亦相當于一個諜報司,不過不是對外,而是對內!”
“對內?”趙宗全瞳孔驟縮:“父皇是說…………”
元祐帝點了點頭:“正如你所猜想的那般,羅網原本只是朕讓內官們在在京中幾處匯聚了達官貴人的酒樓、妓館布下的暗子,可后來交至衛允之手,短短數年的功夫先,羅網便成了一個覆蓋整個汴京城的大網,街面上所有的茶樓酒肆,明暗娼館,皆有羅網的探子。”
說到這兒,元祐帝的話音一頓,語氣忽然變得有些陰惻惻的:“便連不少朝臣的府上,都有羅網的探子!”
“嘶!”趙宗全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弱弱的道:“父皇,如此的話,錦衣衛的權柄是否太大了些?恐會有尾大不掉之嫌!”
聽罷,元祐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不錯,所謂帝王心術,首要便是制衡之道,你能看到這一點,朕很欣慰。”
“父皇謬贊!”趙宗全道。
元祐帝又問:“你可知衛允的來歷、家世?”
趙宗全道:“聽聞衛指使出身寒門,起于微末,后來僥幸拜入了玉章先生的門下,有了秦家的支持,才一路科考入仕!”
元祐帝道:“說的不錯,那你可知為何朕明知他是秦家門下,卻依舊要讓他做錦衣衛的指揮使嗎?”
“兒臣愚鈍,請父皇恕罪!”趙宗全搖了搖頭。
只聽的元祐帝道:“昔日的秦老太傅,兩朝元老,桃李滿天下,滿朝諸公,幾乎有大半都受過他的指點,后來秦老太傅雖然急流勇退,告老還鄉,可只要秦老太傅一日不死,秦家的勢力便一日不會削減!”
說到這兒,元祐帝的話音忽然一變:“如今大周看似繁華一片,實則內里早已出了問題,鹽務糜爛,朝廷歲入不過近百萬兩,土地兼并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朝廷收上來的賦稅逐年減少,每年賣身為奴的百姓不計其數,這些,都是在挖我大周江山的根基呀!”
趙宗全沉著眸子,緊接著說道:“所以父皇需要找一個出身寒門,沒有根基,又能力出眾的人,來當一把鋼刀,一把能夠劃開這些世家大族們遮掩,露出他們真正嘴臉的鋼刀!”
元祐帝笑著道:“不錯,衛允是寒門出身,又與秦家關系不菲,便是驟然提拔,朝臣們或許會有微詞,但顧忌著秦家的關系,也不會如何為難,朕再從后面推一把,把衛允推向手握軍權的英國公府,如今這把鋼刀已然磨的足夠鋒利,可朕的身體卻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沒有辦法親眼看著他出鞘了!”
趙宗全道:“兒臣還有一個疑問,想請父皇替兒臣解惑!”
元祐帝道:“有什么就直接問了吧,這里只有你我二人,無需在意那么多虛禮!”
趙宗全眼底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微光,問道:“父皇就不怕這把刀太過鋒利,雖然達到了目的,但也有很有可能會傷到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