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允的話音剛落,滿朝皆靜,方才叫囂的厲害的那些個官員們,此時紛紛啞口無言。
衛允話說的雖然刁鉆,可卻都是事實,誰敢說他的不對,誰敢站出來反駁。
上首的永安帝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衛卿說的有那么幾分道理!”
“陛下”大相公韓章瞪了衛允一眼,沖著永安帝道:“陛下,衛侍郎所言雖然有幾分道理,可人言可畏呀陛下,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呀陛下!請陛下三思!”
說著,韓章便當即跪伏在地,沖著元祐帝行了大禮,伏在地上不愿起身。
滿朝文武,除了衛允和禹州來的幾人之外,系數跟著韓章一起跪伏在地,齊聲高呼:“請陛下三思!”
好似過演練無數遍的一樣。
永安帝瞪大了眼睛,瞳孔驟縮,隨即雙眼微闔,目光幽幽的掃過階下跪著的百官,左手藏在袖中,緊緊捏著拳頭,右手握著龍椅的鎏金扶手,巨大的力道使的手背之上的青筋一條一條的紛紛凸起,宛若一條條就蚯蚓一般,頗為猙獰可怖。
胸膛起伏,永安帝深吸了幾口氣,看著階下跪倒一片的群臣,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深邃的眸子當中,閃過一絲無奈:“也罷,就依眾卿家所言,朕親自去慈寧宮請太后出來,垂簾聽政。”
“陛下圣明!”百官齊呼,又是一拜 而階下的衛允則撇了撇嘴,心里不屑的暗自說想到: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的妥協帶來的只會是無數次的妥協。
別看現在跪在殿中眾人齊聲高呼什么陛下圣明,但誰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沒有人知道。
或許有那種真的是從大局出發,為了大周考慮而做出這樣決定的人,但肯定也不乏那種從眾之輩。
也許此刻就有人在想,這位新的官家這么好說話,日后若是再遇上什么事兒,再來這么一次群臣進諫,豈非又能令其妥協!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趙內官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一次,卻再沒人打斷。
走出大殿沒多久,便有一個小太監匆匆小跑過來,攔住了衛允。
“衛指使,陛下有請!”
衛允搖了搖頭,和身側的同僚們拱手道別,便跟著小太監奔著御書房而去。
“陛下,衛指使到了!”趙內官對著永安帝輕聲說道。
永安帝微微抬眸,道:“宣!”
不多時,衛允便被帶入御書房。
“微臣參見陛下!”衛允躬身禮到。
“免禮!”永安帝道。
衛允微微躬身,抬眼看著永安帝,小聲問道:“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所謂何事?”
“哈哈哈哈哈!”永安帝笑著說道:“衛卿不用緊張,朕沒別的意思,只是相同衛卿見一見,順便問衛卿一個問題!”
衛允忙道:“陛下請問,微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永安帝看著衛允的眼睛,眼里帶著笑意,目光柔和:“方才在早朝之上,滿朝文武盡皆認為朕應該讓太后垂簾聽政,可為何獨獨衛卿卻要與百官唱反調呢?”
衛允說道:“陛下,有時候大多數人都認為對的事情,其實未必是對的,臣忘了是哪位夫子說過這么一句話:真理往往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永安帝喃喃的說著,隨即便又笑著道:“衛卿還真是與眾不同,可朕的問題,衛卿似乎還沒有回答!”
衛允忙拱手躬身禮道:“陛下恕罪!”
永安帝依舊笑著:“無妨,衛卿接著說。”
衛允在永安帝的目光之下醞釀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陛下,臣認為,現如今讓太后垂簾聽容易,可日后若是想要再將朝政大權從太后手中拿回來,只怕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永安帝微微蹙眉:“衛卿何出此言,太后素來雍容和藹,最是良善不過了,豈會如此!”
衛允卻笑著道:“陛下喜歡把人往好處想,臣卻總喜歡將人往壞處想,這世上最難以琢磨的便是人心,最易變的也是人心,而今,太后自然是雍容和藹,最是良善,可日后呢,難道陛下敢保證?”
永安帝沉默了,雖然他想為太后辯解,說太后最是慈愛云云,可話到了嗓子眼,卻忽然發現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衛允說的是,人心思變,確實是這世上最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衛允看著永安帝的眼睛,面色頗為濃重,沉聲說道:“陛下,臣并無非議太后的意思,若非先帝的知遇之恩,焉有為微臣的今日,太后娘娘是先帝發妻,臣對太后,素來都是放在心里敬著的,不敢有半點不敬之心。
可臣是大周的官員,是陛下的臣子,臣自然要替陛下考慮,權力是這世上最能腐蝕人心的東西,天下群雄,誰能逃得過權力的誘惑,陛下,臣一片丹心,可照日月呀陛下!”
衛允話說的不滿,只稍稍點了幾句,可永安帝又不是常人,豈能聽不出衛允華麗的意思。
所謂的天下群雄,說的不就是如今的西夏還有遼國嗎!
昔日西夏太祖李元昊,一方諸侯,手握重兵,擁兵自立,建國西夏,還有昔日的遼太祖,甚至周太祖···········
永安帝的心愈發的沉了,就好比他趙宗全自己,一開始不也對入京一事百般推脫,生怕惹來殺身之禍,可后來呢,不但入了京,還做了太子,入京更是承襲了帝位,做了皇帝。
當初那個怯弱膽小,畏懼兗王如猛虎豺狼一樣的趙宗全早已消失不見。
現如今坐在龍椅之上的趙宗全,是大周朝的第五代皇帝,年號永安,是承襲了先祖遺志,立誓要鞏固大周江山,收復燕云之地,讓九州天下再一次回歸一統的永安帝!
君臣對視,衛允的眼中滿是坦蕩,而永安帝的目光,則被欣慰還有復雜交纏著。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衛允的話說完了之后,站在永安帝身側伺候著的趙內官,臉色微微變了一變,不過這變換卻只是一閃而逝,隨即便又恢復到了那副古井無波的面容。
永安帝道:“衛卿的忠心,朕都知道,如今朝堂之中,似乎也只有衛卿這般高瞻遠矚,知道居安思危!”
衛允卻道:“陛下,臣倒是覺得,滿朝諸公未必看不到這些,據臣猜測,韓大相公必然是智珠在握,能夠避免這些情況發生,才會如此一力請求陛下讓太后垂簾聽政。”
“哦?”這一下子,永安帝是真的震驚了,“那衛卿今日在早朝之上,為何還要和韓大相公那般據理力爭,分毫不讓?”
衛允道:“陛下,微臣是陛下的臣子,自然應當替陛下分憂,臣只不過是把有可能會導致的后果說與陛下聽,至于到底如何選擇,最后還是要陛下做決定,畢竟,陛下才是天子!”
這話說的永安帝心里莫名的舒坦,就連看向衛允的目光也發生了變化:“衛卿果真是朕的肱股之臣!”
衛允拱手躬身,禮道:“陛下過譽了,臣不過是盡了為人臣子的本分,當不得陛下如此夸贊!”
永安帝嘆息一聲,頗為感慨的說道:“若是滿朝諸公都能似衛卿這般,那朕這個皇帝做的就輕松了!”
衛允待:“陛下過譽了,微臣惶恐!”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就算是拍馬屁這種事情,也要適可而止才好,好不容易才在永安帝面前賺到一點好感,衛允可不想因為幾句話給折騰沒了。
“哈哈哈哈哈!”永安帝哈哈大笑道:“衛卿謙虛了!”頓時龍顏大悅,先前的不愉快似乎都一掃而空了。
只是,眼底那一閃而逝的不甘,卻躲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好不容易才坐上了龍椅,當了皇帝,卻偏偏要在自己的腦袋上面套一個緊箍咒,最痛苦的是,趙宗全心里分明是一萬個不愿意,可面上卻還要表現得風輕云淡,一點都不介懷,甚至還得自己親自去慈寧宮請太后出山,入朝堂,垂簾聽政!
大周以仁孝禮義治國,孝在禮之前,太后曹氏是趙宗全的嫡母,到時候一個孝字,就能夠把趙宗全壓得死死的。
希望真如衛允說的那樣,韓大相公心中早有成算,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吧!趙宗全心中如是想到。
“說來,朕還有一件事,要好好謝一謝衛卿呢!”永安帝看著衛允,笑著道。
還有事情?還要謝自己?
衛允有些懵了,行禮問道:“恕臣無禮,不知陛下說的是哪一件事?”
永安帝看著衛允,煞有介事的問道:“衛卿當真不知?”就連看著衛允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衛允道:“陛下恕罪,臣實在是記不清了,不知陛下能否提點一二!”
“哈哈哈!”永安帝輕笑了幾聲,抬手指著衛允,說道:“衛卿呀衛卿!”說著連連搖頭!
衛允卻更加疑惑了,抬眼定定的看著永安帝,一臉的不解。
永安帝這才說道:“難道衛卿忘了數月之前派往禹州的那一隊錦衣衛了?”
衛允眨了眨眼,隨即便恍然大悟,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