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如今,朝堂之事,已非是朕說了便算的,此事還需與太后大娘娘和諸位大相公商議之后,再行決斷!”
空曠的養心殿之中,回蕩著永安帝頗為無奈的聲音,盡管不想承認,可這就是血淋淋的現實,皇帝做成永安帝這個樣子,不得不說,也很是無奈。
衛允躬身行禮,沉聲說道:“陛下,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衛,先帝在位時,曾賜予錦衣衛殊榮,不受各級衙門統轄,不聽任何人調遣,只受命于天子,微臣乃是錦衣衛指揮使!也是錦衣衛的一員,自然應當盡到錦衣衛的本分!”
沖著永安帝拱手躬身,恭恭敬敬的行禮。
如今先帝身邊貼身的趙內官就在養心殿中,明知他是羅網的頭子,現如今應當已經倒向了曹太后那邊,如今留在永安帝身邊,不過是為了充當曹太后的耳目,替他看著永安帝罷了。
明知如此,衛允心中自然有提防,不會把話說的太過露骨,免得到時候傳入曹太后的耳朵里面,說自己是兩邊討好,左右逢迎,如墻頭草一般迎風搖擺不定,那才是真正的大不妙。
“微臣認為,此事不宜拖延,還是需要盡早和太后大娘娘和幾位大相公商定才是,只是微臣官低位卑,說話未必管用,是以此事還需勞煩陛下!”
說著,衛允抬眼看著永安帝,目光之中帶著幾分期許和忐忑!期許自然是真的,只是忐忑,就說不好了,混朝堂的,誰還沒幾分演技。
永安帝嘆了口氣,頗為感慨的說道:“衛卿忠心體國,一心為公,朕心甚慰!”看向衛允的目光帶著滿意。
衛允謙虛的道:“陛下過獎了,常言道:在其位,謀其政,微臣不過是盡到了為人臣者該盡的本分而已,當不得陛下如此夸贊!”
永安帝笑著道:“衛卿倒是謙遜!”
衛允亦笑了笑,上身保持微躬,拱手于身前。
永安帝又道:“衛卿放心,此事朕心中已經有數,稍候朕便會去慈寧宮覲見太后,將此事與太后分說!”
衛允道:“累得陛下費心了,是微臣的過錯!”
永安帝忙道:“衛卿切莫這么說,衛卿如此盡心竭力,一心為國,能有衛卿這樣的臣工,朕心中高興都來不及呢!
北鎮撫司的諜報司那邊,還需衛卿多多費心,定要密切關注西夏與遼國動向,若有異動,衛卿可即刻入宮覲見,朕隨時恭候!”
當然了,這個隨時自然不包括宮門落鎖之后,除非是大軍兵臨城下,十萬火急了,否則的話,誰敢在宮門落鎖之后闖宮,怕是不要命了。
衛允恭恭敬敬的說道:“微臣領命!”
永安帝這才下這道:“好了,衛卿也不要太過緊張了,方才那些不過是咱們的猜測,事實真相究竟如何,猶未可知,許是咱們多慮了呢!”
衛允忙道:“陛下所言甚是,臣也希望是臣多慮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又剛剛即位,還是要盡早平定邊疆之事,穩定朝綱,安撫民心才是正理。”
永安帝卻道:“衛卿說的,朕又何嘗不知,只是知易行難,這些事情都不是那么好解決的!”
衛允道:“陛下所言甚是,為今之計,也只能徐徐圖之了!”
永安帝深以為然的點頭說道:“不錯,越是值此緊要關頭,便越不能著急,唯有穩妥才是上策!”
順風發育逆風茍,穩穩當當的才是王道,若是實在不行,那就熬,熬到曹太后壽終正寢,倒是朝政大權自然便會回到永安帝的手上。
反正趙宗全要比曹太后年輕得多,而且曹太后若是不肯松手放權的話,到時候處理起那些繁雜的朝政來,以她的年紀,還能活多久也未可知呢!
永安帝只要好好地調養好身體,多運動,多休息,等著從曹太后手里接受大權就好了。
可惜的是,九五之尊的權利實在是太過誘人,一國之君,天下人的生死盡皆握與我手的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無法抗拒。
永安帝自然也不能例外。
可惜現如今他還沒什么好辦法,只能先聽之任之,待西北戰事一了,等永安帝的心腹顧小二和沈從興自西北歸來之時,朝綱穩固,民心安定之際,便是他們想方設法把大權從曹太后的手里頭拿回來的時候。
現如今嘛,衛允雖然早早便投向了自己,平日里也表現的很是忠心,做事情也不遺余力。
可是永安帝的心中,卻始終沒能將衛允當成是自己真正的心腹,當成如同沈從興、顧廷燁等隨著他從禹州一路而來,擁護著他登上九五之位的心腹親信。
“聽說衛卿剛剛喜得一子?”永安帝開始岔開話題。
衛允先是愣了一下,沒想到永安帝的話題轉的如此突然,隨即便笑著道:“如此一樁小事,竟然連陛下都驚動了,微臣惶恐!”
永安帝抬手笑著道:“衛卿嚴重了,衛卿乃是國之棟梁,又是衛家數代單傳的一根獨苗,如今得了子嗣,開枝散葉,傳承香火,也算是對衛家的列祖列宗有了交代!乃是可喜可賀的大好事!”
衛允拱手躬身,笑道:“多謝陛下關心,微臣何其榮幸!”
永安帝又問:“衛卿可為長子起了名字?”
衛允道:“回陛下,已然取了,大名衛云昭,小名昭哥兒!”
永安帝道:“衛云昭?云昭?倬彼云漢,昭回于天?”
衛允笑著道:“正是取自《詩經——大雅》的這篇云漢,陛下遍覽群書,博聞強記,微臣佩服!”
“哈哈哈哈!”永安帝笑著道:“朕不過是恰巧記得罷了,若論文采學識,衛卿乃是先帝欽點的一甲探花,朕不過是粗通些詩書罷了,是萬萬不及衛卿的!”
衛允忙笑著拍馬屁道:“陛下實在是太過謙虛了!以陛下之文采,若是參加科舉的話,休說是區區一個探花了,怕是連狀元也不過是探囊取物!”
“哈哈哈哈哈!”永安帝哈哈大笑著,伸手指著衛允搖搖頭道:“衛卿呀衛卿,你這馬屁拍的未免也太過牽強了些!”
衛允笑著道:“陛下這就誤會微臣了,微臣不過是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而已,可沒有半點要拍陛下馬屁的意思!”
永安帝先是一愣,隨即便露出個哭笑不得表情。
“不知衛卿可有哪些喜好?”永安帝不想繼續和衛允在這個話題上面掰扯,便趕忙拉開話題問道。
“喜好?”衛允雖不知永安帝為何會忽然問自己的喜好,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回陛下,微臣喜歡美食,美酒,美人!當然了,金銀財寶,珍珠瑪瑙,古董玉器什么的臣也都喜歡!”
永安帝眨了眨眼,“衛卿的喜好倒是頗多,不過衛卿不是讀書人嗎?為何不喜歡讀書寫字,吟詩作賦,卻偏偏喜歡美食美酒,還有美人,金銀這些東西?”
那些個品行高潔的飽學之士,一向都是把金銀珠寶這些黃白之物看做腌臜之物,可衛允卻當著自己的面說喜歡這些東西,永安帝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露出個頗為好奇的輕笑,宛若幽潭一樣深邃的眸子當中,流轉著微光,目光落在身前長身而立的衛允身上。
衛允頗為感慨的說道:“陛下,臣寒窗苦讀十余載,從來未敢有絲毫懈怠,方才有了今日之成就,琴棋書畫這些技藝,境界太過高遠。
臣只是個俗人,還是想好好的享受一下如今好不容易得來的美好生活,嘗遍天下美食,喝遍世間的好酒,飲酒享受美食之余,再看一看冠絕世間的美人!豈非人生樂事!”
衛允邊說著,臉上還邊露出憧憬的神情。
永安帝看著衛允,頗有些不敢置信,隨即便是一陣大笑:“”哈哈哈哈····想不到衛卿的喜好竟如此獨特!”
別人面對皇帝的問題,肯定都是撿好聽的說,似衛允這般,把自己的愛好全都照實說出來的,貌似還真沒有幾個。
衛允笑著道:“讓陛下見笑了,臣的老師曾經說過,人活一世,不過匆匆數十年,若是有能力的話,自然要順著自己的心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永安帝道:“衛卿的這位老師倒是個妙人!”
衛允道:“臣也是這么覺得的!”
永安帝忽然話音一轉,頗有些好奇的問道:“衛卿喜歡美食美酒朕倒是不覺得奇怪,可這個美人,朕怎么聽說衛卿成親至今,家中便只有一個發妻,休說是妾室小娘了,就連通房都沒一個?”
衛允雖然獨寵張氏,可這事兒知道的人可沒幾個,衛允和張氏自然也不會把這事兒拿出去和外人說,永安帝竟然連這事兒都能知道,看來如今的衛府也不是鐵桶一塊兒呀。
衛允道:“回陛下,大學有云:修身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微臣雖然不才,卻也想著能夠助陛下收復燕云,平定天下,是以微臣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自己,需要克己修身,持身以正。
況且內子賢良淑德,溫婉貞靜,持家有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又何需什么妾室通房。”
永安帝詫異的看著衛允,目光有些復雜,最后還是點了點頭,有些感慨的說道:“衛卿對張大娘子倒是一片深情!”
原本衛允入宮,只是想將遼國那邊傳回的消息告訴永安帝,好讓永安帝下圣旨讓如今正在遼國上京城的使臣們全力試著說服遼帝耶律洪基,聯合遼國出兵。
迫使西夏為了避免兩頭開戰,只能從西北撤軍,結束這場戰爭,使西北邊境再一次恢復和平。
可永安帝的表現卻有些出乎衛允的意料,這才有了衛允在養心殿中對于三國之間的形勢分析,才有了后來和永安帝的那一場討論。
雖然結果和衛允預想的有些不一樣,但大體上差距也不算很大,頂多就是比預期的接過好了不少。
現如今就看永安帝怎么去說服曹太后和幾位大相公了,左右衛允的消息是傳到了,為人臣子的本分也盡到了。
如今衛允不過區區一個戶部侍郎,那些個大事兒根本就說了不算,還是讓說了算的人去頭痛吧!
不過諜報司二處那邊,卻收到了衛允的命令,責令其密切注意遼國動向,尤其是遼國境內各路大軍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