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城頭之上,西夏大軍的統帥臉色尤為陰沉。
縱使是在以往和遼國的戰爭之中,鐵鷂子也從未如今日這般,還沒沖到敵軍的跟前,就被人給破掉了。
這一次西夏大軍南侵周朝,總共出動了了三千的鐵鷂子,本以為是必勝之局,沒成想在榆林和延州一待空耗了將近半年,與英國公對峙將近半年,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數十場,延州之外,榆林沿線的州縣鄉鎮已然悉數落入了西夏的手中。
可以說西夏已經占據了上風。
只要蜀地的吐蕃大軍能夠建功,不說攻破整個蜀地,怎么也得把成都府給攻占了吧,那樣的話,西夏便能憑此再行合縱。
可惜吐蕃大軍太過不濟,或者說大周所展現出來的力量比西夏預估的要強大數倍,光是一個榆林,啃了半年才啃動。
可榆林之后還有一個延州,只有破了延州,才能直入三川,到時候西夏鐵騎便可縱橫披靡,如入無人之境。
白日夢確實挺美好,可現實卻是殘酷的。
大周歷經四代皇帝,個個皆是勵精圖治,大周占據了這片土地上最富庶,最繁華的地方,積累了近百年的國力,方才有了今日的強大,西夏偏居西北一隅之地,人口和疆域皆不到大周的一半,雖然兵鋒頗利,然而打仗真正打的,是兩國之間的國力。
西夏東北邊境,遼國三十萬大軍對上了西夏的二十萬大軍,西夏士卒雖然悍勇,然則和大周打了半年多,光是支撐二十萬大軍的吃穿嚼用,就足夠將西夏的國庫消耗一空了。
若是連飯都吃不飽了,再英雄無畏,悍不畏死的勇士也要變成軟腳蝦。
永安二年二月初八,衛允和張千重回到汴京的時候,遼國已然攻占了河套平原,連下西夏東北疆域的數個州縣,擊殺收降西夏兵馬無數。
西夏國相龐藏徹底慌了神,趕忙令西夏全境兵馬,趕赴興慶府勤王救駕,抵御遼國即將入侵只興慶府的大軍。
想要撤回榆林的十余萬大軍,可卻發現連命令都送不過去,以夏州為界,往西往北還是西夏的勢力范圍,可是往東和往南,卻已經被周軍占據。
西夏國都派出的信使剛出夏州臣,就落入了風字營斥候的手中,根本沒有機會把龐藏的命令送至榆林西夏大營之中。
無奈,在召集各州縣兵馬的同時,龐藏火速派出時辰往大周和遼國求和!
汴京城,張千重和衛允帶著數百親衛率先趕回,至于那兩萬吐蕃俘虜則還在押送返京的路上。
永安帝親自帶著群臣在城門之外迎接凱旋的王師。
兩人被帶至皇宮,在永安帝和曹太后還有朝陽眾臣們面前將此番平定蜀地的經過大概說了一下,其實就相當于后事的匯報工作,沒什么出奇的地方。
張千均的華里頭,并沒有什么華麗的辭藻,也不會用什么夸張的修飾,就是簡簡單單的白話敘述,就和說一件極為尋常的小事一樣。
聽著張千重口中那幾千幾千的斬獲,己方又是多少多少的損失,不論是永安帝還是曹太后,亦或者是周遭的大員們,紛紛面色戚戚。
最后,聽到蜀地境內的吐蕃大軍被悉數清剿,只有零星的小股潰兵逃竄入山林之中,因蜀地山高林茂,并不容易搜尋,只能留給日后當地的州府自行搜尋清剿。而淪陷了小半的西蜀一路,西蜀被收復之后。
永安帝龍顏大悅,曹太后的臉上亦堆滿的笑容,這兩位大周朝實際的掌權者,當即便命幾位大相公和六部尚書量功酌情擬訂對二人的封賞事宜。
隨后,便是輪番對二人進行褒獎,說張千重果敢勇毅,用兵如神,又其父英國公之風。又說衛允行事嚴謹,沉穩老練,將十余萬大軍的后勤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條,頗有蕭何,荀彧之風云云。
褒獎之后,便打發兩人回家了,大手一揮,給兩人放了一個月的大假,讓他們兩人在家好好休息,陪一陪父母妻兒,暫時不需要去衙門報道,早朝也可暫時不去。
衛允和張千重領旨謝恩之后,便出了皇宮,與宮門外分別,各自歸家。
雖然早已讓貼身長隨回家報信了,可兩人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去見分別許久的家人。
衛允的妻子張氏,剛剛出生的兒子昭哥兒,二姐姐,二姐夫,三胞胎,旭哥兒和子衿,還有大姐姐,明蘭,桓哥兒,櫟哥兒。
張千重亦心系母親和妻兒,原本張千重便是長年隨著父親英國公在西北駐守,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幾趟家,和母親妻兒也是聚少離多,相隔千里。
好不容易被調回了京城,剛剛和她們團聚了沒多久,就又弄出了蜀地這么一檔子事兒,沒辦法,朝中能打的將領都去了西北,張千重縱使再不情愿,可還是硬著頭皮臨危受命,告別了剛剛相聚不就的母親和妻兒,再一次領兵出征,遠赴蜀地。
說實話,以前本就聚少離多,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回的時候,雖然對母親妻兒也很想念,但那股子想要馬上見到母親妻兒的急切感,卻遠不如和母親妻兒們團聚了數月之后,又驟然分開數月的現在來得強烈。
張千重現在心里就一個念頭,恨不得給自己插上翅膀,變成鳥兒飛回家去。
汴京,積英巷,衛府,大門之外。
張氏一聲淺黃色長裙,站在階上,手里頭捏著帕子,面朝著巷口的方向,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俏麗明媚的臉上,透著急切和期待。
身后跟著的大小丫鬟們,也一個個學著張氏的模樣,對著巷口的方向翹首以盼。
張氏似乎忘了,方才小白楊驅馬回府稟報衛允和張千重回京的消息之后,她便早已吩咐了小廝,跑去巷口看著,只要一看到三爺,就立馬跑回來稟報的事情。
盡管等的心焦,可張氏卻沒有半點挪開步子的意思。
未時二刻,穿著衛府下人衣服的小廝急匆匆的自巷口跑了回來,臉上滿是笑容,便跑還邊喊:“大娘子,咱們家三爺回來了!三爺回來了!”
張氏當即便眼睛一亮,手里的帕子不自禁便攥的更緊,原本就伸長了的脖子又往上探了幾分,還把腳尖也給踮了起來。
可事實是,積英巷里頭本就沒什么往來的行人,衛府前頭除了張氏帶著的十幾個丫鬟婆子,小廝門房之類的,再也沒有其他的人。
不多時,積英巷巷口便出現一個黑衣黑袍,就連胯下的坐騎也是黑色的高大身影。
身后跟著同樣一身黑色飛魚服的精壯漢子,馬背一側,皆懸著長刀。
一看到馬背之上那個熟悉的人影,張氏臉上的緊張和忐忑便悉數消失,會心笑容悄然浮現,眼眶之中,已然縈繞上一層晶瑩的淚光。
衛允拉住韁繩,翻身下馬,周遭的女使婆子,小廝仆役們紛紛沖著衛允見禮,齊聲喊道:“參見三爺!”
衛允直接走至張氏身前,笑臉盈盈。
“夫君回來了!”張氏的語氣有些哽咽,自夫妻二人成婚之后,還是第一次分開這么久。
衛允伸手握住了張氏雪白滑嫩的柔夷,注視著張氏的眼睛,溫柔的說道:“夫人,我回來了!”帶著成熟男人的磁性嗓音,渾厚卻又不失溫和。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張氏眼中的淚水已然盈滿了眼眶,情不自禁的便落了下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可張氏的臉上卻掛著燦爛的笑容,由心而發的笑容。
衛允抬手輕輕的擦去張氏臉頰上的淚水,有些粗糙的手掌和張氏那白皙細膩的皮膚相觸。
“瞧,都快哭成小花貓了!”衛允那溫柔的語氣之中,滿是憐惜。
張氏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著說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夫君,咱們進去吧!”
衛允輕輕嗯了一聲,說道:“都聽夫人的!”目光卻始終都沒有從張氏的身上離開過。
親衛們將衛允的黑風一道牽去了后門,并不是因為什么親衛不能走大門,而是因為后門離馬棚近,走幾步就能到。
可若是從前門走的話,得先穿過中堂,走過長廊,穿過花園,然后才能到后院。
人走自然是無妨,可馬的話,便是再金貴,也得走后門。
二姐夫丁健還在運轉司里頭忙的不可開交,如今西北那邊的戰事雖然已經差不多進入了尾聲,可黑甲軍還在西北呢,雖說如今糧草輜重什么的都由戶部統一調配,可黑甲軍的戰損,繳獲等等,都是由錦衣衛的運轉司統一處理的。
而且衛允當初也有提點丁健的意思,便讓他有空多跟著文泰學一學,知道丁健的身份,文泰自然不會對丁健甩臉子,裝清高什么的,官場廝混了這么多年,原本以為這一輩子就是老死在任上的命的,沒成想如今竟然遇到了衛允這個貴人,伯樂。
文泰心里恨不得把丁健當祖宗給供著呢!
是以丁健如今非常忙,非常非常忙,再加上衛允出征,家中就只剩下張氏和昭哥兒母子,小衛氏怕張氏孤單,便再次帶著孩子搬回衛家,每日和張氏一塊兒作伴,一起帶四個連話都還不會說的小崽子。
方才小衛氏原本也想去門外等衛允的,可昭哥兒不知怎的忽然就哭了起來,奶娘怎么哄都哄不好,三胞胎聽到昭哥兒一哭,也跟著哭了起來,嗓門一個比一個大。
衛允剛進后院,就聽到了四個小家伙那幾乎能夠振聾發聵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