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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幻境

  花盛有些糊涂了。這時候護士小姐走了進來,問花盛:“你怎么隨便進來?快出去。滅影她剛吃了藥,得休息。”

  說著護士小姐便把花盛往外推去。

  “那我下次來。”花盛趕忙向滅影揮了揮手。

  “嗯!對了,我妹妹雖然有小姐脾氣,但她喜歡你,她一直和我說很想你……”滅影露出傻傻的笑,“你要……要記得常來看看她。”

  花盛還沒來得及回復,就被護士推到了門外面。

  砰的一聲,房門被關上。

  但他并沒有回到自己病房,將拐杖放在走廊邊,就坐在病房門口的地上。地面和墻壁冰涼,透過淺藍色病服傳到他的背脊。他想借著這涼意抑制住正在翻騰著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護士從病房里走了出來,看到花盛吃了一驚:“你坐在這里干什么?”

  花盛撿起拐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問護士:“滅影睡著了?”

  “睡著了,你別去打擾她。她每次都睡不了一小時,身體已經越來越差。唉!”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認識我,能和我說說她為什么住在這里嗎?還有她頭發是怎么回事?上次我看到的時候,她是棕色短發,怎么變成了暗紅色的長頭發?”

  “那是假頭發。”護士說道,“跟我來吧。”

  護士將花盛帶到了休息室,和她說了滅影的病情。

  “滅影并不是看上去的樣子。”護士說道。

  花盛想了想自己,說:“這也能猜到。”

  “你猜不到。”護士的嘴角動了動,“滅影其實是男孩子。”

  花盛驚訝地合不攏嘴:“男的?”

  護士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為他和你一樣,只是……”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曾是個面容清秀的富家少爺……”護士敘述道,“你知道,像這樣的小少爺,總有些女孩緣。”

  護士說,滅影原來是個非常聰明且家境富裕的公子少爺,這家人一共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他是最小的。在他高中畢業時,由于申請到了美國常春藤名校。所以他要父母給自己一筆錢,帶著自己和兩個姐姐一起出國旅行,算是給她的獎勵。與此同時,因為在中學里周圍接觸的女生多,所以他邀請了六個自己關系親密的女同學當做是畢業旅行。

  整個旅行的目的地和行程都是他一個人花了一周的時間訂好的。本來是個闊少爺那種炫耀的畢業旅行。結果在旅行中發生了不幸的事情,滅影租用的商務車遭遇山體滑坡,從山上滾落。不但如此,因為汽油泄露,車輛發生了爆炸燃燒。在爆炸中只有他一個人因被甩出車窗,而沒有置身于火海。僥幸存活下來的滅影,在全身十幾處骨折的情況下,一個人從車里扛出八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尸體,并且孤零零地在八具燒焦的尸體旁守了整整一晚上。

  由于內疚,他用碎玻璃割開了自己脖子,傷口深及氣管和食道。但幸好當時救援隊抵達谷底,及時沖上去幫他肺部插管并止血,才撿回一條命。

  在醫院醒來后的滅影就和別人說,他夢見救自己性命的不是救援隊,而是那些死去的姐姐和同學。為了讓她們的靈魂能活下來,就讓她們都住進了自己身體里。此后,滅影買了許多不同的假發和裙子,經常扮演成不同的樣子,說自己是不同的人。

  但是,這種話自然不會有人信,大家都認為她精神分裂而導致的說胡話。因為他覺得自己身體里住了九個靈魂,所以每次睡眠不了幾分鐘,就會有另一個靈魂醒來。由于缺乏休息,長此以往身體機能越來越差,病越來越重。為了保證休息,醫生只能讓他依靠安眠藥度日。

  一個月后,滅影的母親死于悲傷過度,一年后他父親又被查出肝癌,很快就離世了。他那些親戚們找了很厲害的律師,將他父母的大部分資產都瓜分走,只留下一小部分用于支付醫療費用。由于沒人還愿意照顧滅影,他就被送到了這所醫院,并且從沒有人來看過他。

  不僅如此,現在滅影服用安眠藥物的效果每日具增,即使最烈性的安眠藥,現在也只能讓他睡去一兩個小時。如果再冒然加大劑量,服用者就會有生命危險。

  “你要記得常來看看她……”

  走出休息室的門,一想到滅影剛才對自己說的這句話,花盛自己竟分不清滅影究竟是誰。心里五味雜成,又像是壓了一塊石頭。

  突然明白于然醫生此前為什么不愿意和她提起滅影住在這里的原因。這世上,滅影能擁有的只有自己。他一定要多去看看滅影。不管滅影會以什么樣的身份見他。

  一切都是這么的現實,美好的事只會存在于童話故事里。現實里絕大多數都是苦。人生大多所謂選擇,只是在苦痛或輕微或重度之間的選擇。

  花盛開始接受這真實世界,甚至提出希望在醫院里用閑暇時間學點東西。看到花盛逐漸恢復精神,于然醫生也很高興,并買來一些自學考書籍,說如果他愿意去報一門自學考的課程,于然醫生愿意在下班后教他。這樣的話不用兩年,他就能拿到大專學歷。

  有學歷,以后就能找到工作。雖然不一定能賺很多錢,但起碼不用再依賴別人,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當然,對于花盛那洋洋灑灑寫下的幾十萬字的書籍,那位“貓護士”也很有興趣地閱讀了一遍,她男朋友在出版社做編輯助理,貓護士也極力給男朋友推薦,希望能幫助花盛出版。

  光陰荏苒,回到真實世界已經過去了兩個月。花盛也開始喜歡上這真實的世界。他決心面對現實,因為現實也有他期待的東西,至少他知道有很多人在關心愛護著他。但是自從腿受傷后,他半夜常常會被噩夢驚醒。

  那是自己被墜入深淵的噩夢,夢里沒有任何東西,哪個世界的畫面都沒有,只有黑暗,以及自己不停墜落的過程。半夜醒來時,枕頭、衣服都被自己的冷汗浸得濕透,有時連被單都無法幸免。

  除此以外,每天清晨他都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清醒。

  他開始分清哪些是幻想,哪些是現實。

  他決心抬頭看,并在這條現實人生的道路上一直往前走。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當他決心抬起頭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太上小君的身影。

  事情發生在這一天的清晨。

  那是非常平常的一天,并沒有任何異樣。花盛喝完護士送來的稀粥,花盛并沒有把剩下的饅頭吃完。他想可能是因為在病房里待得太久,缺乏運動而導致的厭食。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看到窗外明媚的晨曦,突然想出去曬曬太陽。于是,他拄著拐杖一個人到樓下散步。

  清晨的氣溫略低,花盛的病服似乎有些單薄,但并不礙事。戶外的草地上濕漉漉的,是昨晚凝結的露珠。露珠晶瑩剔透,散發著星星點點的亮光。踩在草地上,就像踩在一條水晶編制的毯子上。

  花盛就這么不緊不慢地向前走,他有大把的時間,并不急于走到哪里。他也不在乎,反正無論怎么走,自己仍不會離開圣平寧醫院。

  他就這么在草地上踱步,沒有遇到一個人。當他從靠近醫院大樓的這邊,走到門口那一邊時,他看到有個人影站在醫院的門口外。醫院門外花盛從沒去過。那是一條馬路,或許是因為圣平寧醫院并不處于鬧市區的關系,路上并沒有熙熙攘攘的車流,甚至都沒有一輛車經過。

  那個人影穿著“Supreme蘇博瑞”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腳下是一雙“回力”球鞋。這裝扮很熟悉。他順著往上看,就看到了應該出現的那張臉。

  那是左耳掛著一根亮閃閃耳墜的,擁有清瘦臉頰的少年。那是太上小君。太上小君就站在醫院門口,和他們上一次回到人間時的裝扮一樣。

  花盛突然想到,一直忘了還有太上小君存在。那在現實世界里,太上小君又會是誰?他叫什么名字?

  不管叫什么,在自己小說里太上小君一直是個很重要的角色。看他站在醫院門外的裝扮,應該與未雨、滅影和自己不同,并非是醫院病人,他一定也有自己的名字。真實名字。

  但是在腦海里,他實在記不起太上小君叫什么,唯有嘗試著去問問。

  太上小君也看著他。從眼神里,花盛讀出了這個人認得自己。

  他有些放心,場面不至于尷尬,于是朝太上小君揮了揮手。

  太上小君神情嚴肅地向他點點頭。

  花盛艱難地拄著拐棍,一步一步走到醫院門口,擠出一絲抱歉的笑容說道:“你好,我是花盛。對不起,我住在這醫院里,腦子有些混亂,不記得你叫什么?”

  “我是太上小君!不記得我了?你這是瘋了還是怎么的!”

  太上小君的眼神很疑惑。然后說出那句令花盛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話——

  “我是術道習院的太上小君啊!花盛,你被困在幻覺里了!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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