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雜在吐渾國和大唐之間,雷伏部落的態度很搖擺。
一方面,雷伏部落收留了李鴻儒等傷員,包吃包喝包住,有著盡心盡力的配合,與大唐勢力交好。
在另一方面,雷伏部落遷徙放牧依舊是往年行進的方向,不斷向著吐渾國都城方向移動。
從這種舉動上看,雷伏部落在王庭的眼中是忠心的一族。
但刀落下來時,卓瑪多耶只覺自己難于承受。
若是早知這種情況,他寧愿在遷徙放牧時換個方向。
即便被大唐人找上門征收,以大唐人的規矩,必然會給雷伏部落留下足夠生存的牲畜和物資,而不至于像吐渾王庭開這種天價。
三千頭牛,三千匹馬,三千頭羊。
如果說羊還能滿足數量,牛和馬則遠遠不及。
這對雷伏部落是無法承受的征收,甚至于根本湊不出。
卓瑪多耶剛想直接反了,但大寧王的出現,將他一顆心頓時澆到涼透了。
除了老幼和婦孺,雷伏部落正常年輕可征戰者只有三百余人,這遠遠不足以用數量抹平質量方面的差距。
但凡他敢反,雷伏部落千余的人口就會被屠得干干凈凈。
“除非執失思力在這兒,他才能護佑我們這種少民部落!”
大寧王是吐渾名王,但執失思力是以前汗國的強大部落酋長,實力并不會遜色寧王。
卓瑪多耶此時很后悔沒有聽執失思力的建議。
“人在,什么都在,人沒了,什么都沒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寧王開口笑道。
見得卓瑪多耶有些沉默,寧王開口勸誡了一句。
他目光流轉,在遠遠之處的李鴻儒身上掃過,隨即又放回了卓瑪多耶的身上。
“王庭護佑吐渾境內諸族和部落,如今王庭抵抗大唐侵略,這就是給你們抵抗殺伐,需要爾等齊心,才能協力將大唐人趕出吐渾”寧王道:“只有王庭好,你們才能好。”
“名王大人,雷伏部落愿意承受征召,但我等牲畜難有王庭征召之數,那至少是三千人以上的部落才可能具備,我們雷伏……”
“你清楚自己部落的人少便好”寧王道:“否則本王也不止帶這么一點點人過來。”
寧王說上一句,卓瑪多耶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之極。
寧王來之前就已經算計好了,帶的人讓雷伏部落抵抗乏力。
不僅僅是雷伏部落難于幸免,其他部落也難有多少可能反抗,都只能承受王庭的強力征召。
這是戰爭進入到了尾聲,要在諸多少民部落身上剝皮放血,短時間內全力壓榨著可榨取的價值。
至于諸部落以后是什么樣,那根本不在王庭的考慮之內。
只是相較于其他部落,雷伏部落還有一些抵債的方式。
寧王嘿嘿冷笑時,也提及了一柄刀。
“人在,什么都在,人沒了,什么都沒了!”
寧王再次開口時,同樣的一番話又有了其他意思,也讓卓瑪多耶渾身發冷。
看著寧王帶來的諸多人手中不時摸過武器,這讓卓瑪多耶再難于沉默和討價還價。
雷伏部落還沒反抗,寧王帶來的人已經有了作戰的準備。
若雷伏部落不從,卓瑪多耶毫不懷疑這些人會動刀兵。
“不知名王大人需要的是哪把割鹿的好刀”卓瑪多耶道。
“你有什么割鹿的好刀就拿出來”寧王笑道:“莫要拿些破爛出來,那可是會死人的。”
寧王的態度很柔和,甚至臉上還在浮笑,但卓瑪多耶聽出了殺戮的意味。
他不清楚寧王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寧王甚至于對割鹿刀的詳細并不清楚。
但他打不得馬虎眼,這種拿刀出來的機會很少。
“本王知道你們部落有一柄割鹿刀,本王也只會給你一次獻刀的機會。”
“是。”
寧王定下了規矩,這讓卓瑪多耶難于在其中做任何手腳。
他看著寧王拔出的那柄長刀,刀身宛如烈焰般紅潤,似是沾了血,又似乎是刀身本就有的色澤。
這是一柄殺人的刀,只是拔出就讓人感覺心中不安。
卓瑪多耶應下,這才轉身去移動帳篷。
待得數分鐘后,寧王才見得卓瑪多耶捧著一個牛皮包出來。
他目光掃過卓瑪多耶的牛皮包,只見牛皮包普普通通。
這個牛皮包只是兩尺長,難有成為儲物袋的可能。
這也意味著卓瑪多耶這柄刀的尺寸會很短。
寧王一時有著沉默,只是摸著手中的赤煉刀,靜待卓瑪多耶取刀呈現。
“名王大人,這就是我們雷伏部落珍藏的割鹿刀,這刀雖短,但削肉如泥,剔骨如切草,鋒利之極!”
卓瑪多耶捧著牛皮包。
他輕輕將牛皮包的扣帶拉開,露出一柄刀。
這是一柄很普通的短刃,連刀身帶刀柄不足兩尺,刀鞘、刀柄看起來也都很陳舊簡樸,并沒有絲毫眩目的裝飾。
若沒有卓瑪多耶取出,這是很難注意到的兵刃,很容易當成一柄普通的刀。
卓瑪多耶也不敢在寧王面前拔刀,只是捧著刀獻上。
“去呈上來!”
寧王吩咐一聲,這讓阿史那都迅速跳下馬,將牛皮袋連同短刀齊齊拿走。
“此刀亦是太……”
寧王取了短刀,見了刀鞘上刻著的那兩個古文字,臉上有些意興闌珊。
卓瑪多耶的刀顯然讓寧王有些失望,他持著短刀看了數秒才去拔刀。
但只是拔刀的瞬間,便讓寧王將嘴里的話都收了回去。
古樸而陳舊的刀鞘,但刀鞘中藏著的那枚鋒刃足以動寧王的心。
只是眼光掃過,寧王便見到了一抹晶瑩明亮的刀光,那刀光宛如一泓秋水,讓人感覺到其中的剔透。
刀上沒有一絲銹,也沒有血和鈍的現象。
刀光如虹,刀鋒一片晶瑩。
只是拔刀,這柄刀才展現出內在的鋒芒。
與赤煉刀不同,這柄刀的刀身是淡青色的,刀光也是淡青色的,這種光澤并不耀眼,難有奪目的光芒。
這種刀殺人時會很低調。
但這種刀會很鋒銳,鋒銳到讓人難于抵擋。
寧王看了看左手持著的赤煉刀,他右手微動。
只是瞬間的拔刀出刀,淡青色的刀光如青虹般飛起,照射著卓瑪多耶的雙眼。
在他的手上,在寧王的手中,這柄刀的威能有了完全的不同。
一聲清脆的刀聲吟響,也有一道沉悶的哀嚎墜落。
“割鹿刀,好,本王很開心,哈哈哈哈”
寧王大笑。
他右手持著割鹿刀,左手的赤煉刀已經只剩下半截,刀身烈焰般的紅潤已經變成了暗紅,仿若一柄刀已經陷入了死亡。
寧王毫不在意的將這柄赤煉刀棄于地面。
這或許是往昔諸多人爭奪的神兵,但在此時,這柄赤煉刀一文不值,再不值得他放在身上。
斷刀便是斷刀,再難續接上,即便重煉也難于恢復往昔的光輝。
赤煉刀已經廢掉了,但寧王有了一柄更好的刀。
寧王隨手將割鹿刀別在腰上,他毫不在意這柄刀的刀鞘古樸和陳舊。
寧王只覺這柄刀與他并無區別,割鹿刀往昔就是在這小小的雷伏部落,棄于牛皮包中存放。
但割鹿刀依舊殘存著最銳利的鋒芒。
一切就像是他,被王庭毫不重視數十年,屢屢徘徊在王庭的邊緣。
可他心中不甘的念頭依舊存在。
他是吐渾原定的繼承人,是吐渾可汗慕容世允的大兒子,同樣有繼承吐渾國的權利。
只要有著合適的機會,他就會如割鹿刀一樣,在拔刀的那一刻放出自己最耀眼的光芒,斬斷著王庭給予他的所有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