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深秋,天氣開始轉寒。
大唐疆域越往南,天氣轉熱,而疆域越往北,天氣便愈加酷寒。
長安城和洛陽城處于中游的地帶,四季分明,秋冬季對常人而言只是加兩件衣。
如今的天氣遠沒到降雪的程度。
但李鴻儒心中不由一片冰涼。
處于洛陽城中,他獲知了源于長安城的三條信息。
第一條消息是唐皇征伐句驪國大捷而歸,斬獲句驪國正規軍團四萬余人,繳獲馬五萬匹,牛五萬頭,鐵甲萬件。
這條消息雖然是傳達喜訊,但說不上好。
對大唐而言,當前的征伐兇威盡顯,動輒是國度覆滅,給予諸多國度極為沉重的壓力,也將一些國度敲打的老老實實。
對頂級大將而言,若是沒有參與過一兩場滅國之戰,在兵部說話都難有什么底氣可言。
征伐句驪國雖有大捷,但這種大捷并未以對方國度覆滅告終,雖是喜報,但喜的程度顯然有限。
第二條消息則是大唐陷入征伐句驪國的征戰中,北方區域缺失了徐茂功的鎮壓,開始有著禍亂。
自從征伐汗國大捷之后,徐茂功少有出現在大戰之中。
但有徐茂功坐鎮的并州從未出過問題。
而到現在,徐茂功參與征伐句驪國,也讓一些部落和汗國余孽起了謀反心思,有著各種兵馬調動與蠢蠢欲動的試探性侵襲。
唐皇結束征伐句驪國有天氣苦寒難于作戰的原因,也不乏被這些動蕩所牽扯。
這兩條消息是宏觀方面的信息,對個人而言只是補充局勢方面的認知。
但在第三道信息中,李鴻儒滿臉都是凝重之色。
征伐句驪國隕落的名單出來了。
顏師古屬于其中的一員。
“荒唐!”
公孫舉的住宅中,李鴻儒憤然擲筆。
“洗牌為何洗到顏師古的身上!”
李鴻儒和顏師古的關系有些難言。
他最初只是虛情假意想借助顏師古的能力,但在不斷的接觸中,他亦是認可和喜歡這個老朋友。
顏師古為人孤僻,不善言辭,朋友極少。
但顏師古為人真實,但凡成為朋友也極為真心。
李鴻儒回長安遵循了楊素的建議,并未參與針對句驪國的戰爭。
李鴻儒也知曉顏師古被抽調前去。
但李鴻儒沒想到顏師古會隕落在這場戰爭中。
作為術法團成員,但凡顏師古沒有遭遇術法對決,又或被武將近身強殺,對方都難有隕落可言。
李鴻儒念頭一轉,第一時間想到了可能的洗牌。
顏師古雖然不是太子東宮一員,但曾經替承乾太子著書,又屬于東宮座上賓,有著極為禮讓的待遇。
李鴻儒目光來回掃視,腦袋中不斷尋思,他只覺顏師古大概率遭遇了洗牌的可能。
“他只是秉性冷了一些,又怠政了一些,若是有事做還是很勤奮的,為何會輪到他被洗出去……”
一份隕落者的名單,也掩蓋了太多的訊息。
李鴻儒第一次覺得心情有些亂。
這更勝于當初得知太子隕落的訊息。
上下級還存在鴻溝,但朋友之間則難有隔閡,關系極為平等。
李鴻儒腦海中還有不少小夢想。
譬如占下桃花源秘境,讓顏師古去瞅瞅,給這個老伙伴一份刺激的驚喜。
他們人很少,秘境也并非容不下一個顏師古養老。
但很多事情還未做,甚至事情來不及開口,就沒了任何機會。
“怎么?”公孫舉問道。
“顏師古是我在朝廷中為數不多的朋友”李鴻儒道:“楊公說皇上在朝廷洗牌,我懷疑他被洗出去了。”
“大戰征伐出現死傷是很正常的事情”公孫舉道。
“正因為如此,這才叫洗牌!”
一個人在戰爭中死了,這種事情沒有驗證,也沒法去做驗證。
“皇上洗顏師古做什么?”公孫舉道:“他沒必要洗這種冷門部門的臣子!”
相較于李鴻儒直接的懷疑,公孫舉又顯得謹慎了許多。
“皇上要洗也是洗一些不安定的人,謹防朝廷動蕩時撐不過去”公孫舉道:“他只會對重臣做核查,難于分心到個個都去核查的程度。”
“但是……”
“沒有但是”公孫舉搖頭道:“你應該清楚人的分身乏術,陛下最多是擇重臣仔細查探,難落到查探顏師古這個層次,皇上也沒心思去查顏師古。”
“難道就沒有一點可能?”
“陛下遠沒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雖然出了朝廷,但公孫舉并不厭惡朝廷,也尊敬著朝堂上的帝王,能保持極為中性的理智去做判斷。
他看著眼睛微微有些紅的李鴻儒,連連勸動了數聲,這才見得李鴻儒眼中神色有著清明。
“若皇上真有核查考驗,他查驗的重點必然是徐茂功”公孫舉道:“相較于徐茂功,顏師古顯得無足輕重。”
向來嚴防死守北方區域的徐茂功被征調,首次成為統帥三軍的大總管。
這是朝廷繼李靖、侯君集之后選出的行軍大總管。
李靖出了問題,侯君集也出了問題,唐皇對徐茂功顯然會有足夠仔細的核查。
至于其他沾邊的人,唐皇難有那么多心思去查探。
尤其是以唐皇的身份,若是拿來核查顏師古,這不免有大炮打蚊子之嫌。
“那顏師古為何死了?”
“你要問當時的監戰官,只有他們才有可能知曉顏師古為何會隕落!”
公孫舉的話語讓李鴻儒全然冷靜了下來。
有楊素敘說洗牌的引誘,他確實對唐皇保持著極高的戒心。
這讓李鴻儒感覺承乾太子當時的遭遇很可能與他并無多少不同。
無疑,只需要一些提示的話語,懷疑的種子就會在心中發芽,轉而有著各種先入為主的判斷。
畢竟他在泥婆羅國有德瓦王清理不軌之臣的經歷,甚至于自己主動參與了進去,知曉了一些帝王的心思。
若沒有公孫舉屢次的勸說,李鴻儒懷疑自己心中很可能會記恨到唐皇。
畢竟這種事情很難查證,即便有負責監戰的官員也難于清楚。
“難怪殿下會謀反,楊公的話果然……”
李鴻儒吞了吞口水,只覺被楊素影響的不輕。
對一件事產生懷疑,至少也需要調查清楚再做決定。
他都是如此,何況是承乾太子。
只是他有公孫舉點醒,承乾太子缺乏了點撥自身清醒者,不得不走上末路。
李鴻儒尋思過來,只覺可以聽楊素的建議,但也要對楊素的建議保持中立客觀的對待。
“他果然是個大衰人,我一定要保持頭腦的清醒,這樣才能避免不知不覺被楊公拖下水!”
轉念過來,李鴻儒亦是回神了過來。
他和公孫舉提及了一些事情,這才大步出了門去。
時間相隔數月,李鴻儒覺得自己應該回長安城去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