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
幾家歡喜幾家愁。
戰爭的勝利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若不涉及自身,這大抵就是個狂歡的局面。
李鴻儒往昔就是狂歡中的一員,只是當熟悉的好友隕落在其中,他才有幾分不適。
顏府往昔冷冷清清,此時同樣如此。
府邸外貼了數張白喜字,地上又鋪了一些厚紙銅錢,一些低沉的干嚎聲音不時在府邸中傳了出來。
待得李鴻儒推了側邊的小門進入,才見得府邸中設置的靈堂。
靈堂中有數人,或跪拜或肅穆站立。
見得李鴻儒穿著素衣進入,諸多目光頓時投了過來。
“王……李鴻儒前來送顏師古!”
李鴻儒張了張嘴,習慣性吐假名時,又將自己真名報了出去。
“勤禮”
“育德”
“見過李學士!”
主持顏師古喪禮的是對方兩位弟弟。
兩人臉色不乏風塵仆仆之色,一臉的疲憊,顯然也是聽聞到訊息,才急匆匆趕回了長安城。
相較于顏師古,兩人要遜色許多,不論官職還是成就都是如此。
待得李鴻儒自報家門,兩人已經有著齊齊的行禮。().
李鴻儒回了禮,這才看向靈堂之上。
戰爭之中死亡是很常見的現象,正常而言,普通軍士的尸體會選擇一處區域就地土葬。
而涉及到官員則會裹尸而還,安葬在國土內。
只是這種榮歸大都是在戰后。
靈堂上的靈柩很新,但李鴻儒隱約之中聞到了一絲異味。
顏師古的過世顯然已經有許久,這更是經歷從句驪國回長安城的漫長路途,讓尸體有了腐壞。
他最終沒有去揭開靈柩,而是念動咒語,從小乾坤袋中勉強取出了一尊黃銅棺槨。
“師古曾言,他死后若是有一具黃銅的棺槨盛放,那就是享福了!”
李鴻儒臉色有些微微發土。
寬大沉重的黃銅棺槨重重落在了地面上,也激蕩起了他往昔的記憶。
“我死后若是有一具黃銅的棺槨盛放,那就是享福了!”
“那我送你一具!”
“你等我死了再送!”
和顏師古往昔的交談歷歷在目,但話語顯得一語成讖。
“他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想必在地下也能含笑”顏勤禮道。
奔喪之人帶一些薄禮是常事,但要落到像李鴻儒這樣贈送一具棺槨者則是極為罕見。
黃銅棺槨價格不菲,而打造、購置、運輸都是極顯困難之事。
這種事情也就某些特殊的大修煉者才能完成。
看著硬生生有著微微壓下的地面,顏勤禮很清楚這是真貨,沒點人抬不動這種重貨。
李鴻儒的實力都難于拿捏這種沉重之物,這更無須說往后被盜墓者所顧。
這是能讓顏師古在地下安穩之物。
顏勤禮和顏育德連聲道謝,又連介紹了數個小輩,大致是請以后多多照拂一番。
喪禮在較為沉悶的氣氛中度過。
待得從顏府中走出,李鴻儒的腳步微微踏了踏,本想回王福疇府邸的腳又走向了觀星樓處。
他不需要去尋找當時的監戰官,直接尋李淳風就成。
李淳風雖然不是通天徹地的大人物,但推演推算的能耐確實極高,對諸多事情能做一定的推衍。
他踱步快慢有序,一路越過或歡欣或凄冷的府邸。
相較于小部分人的喪,大多數人都處于歡欣中,更是有諸多人已經習慣了大唐的強大,認為戰爭勝利很正常,神色歡喜中夾著平淡。
李鴻儒踏上觀星樓。
他踏入觀星樓風梯中,剛想沿著風梯飛縱上去,又摸了摸開關。
熟悉的操控下來,這座風梯開始有著運轉。
李淳風這是將風梯又做了修改,對他前來并無多少厭惡感。
李鴻儒搖了搖頭,坐上了風梯。
他登上中間樓時,只見風梯口處顯出了李淳風。
“我知道你會來問我事情,進來吧”李淳風回聲道。
“你知道我要來?”李鴻儒奇道。
李淳風抿抿嘴。
若是他能推算李鴻儒什么時候過來,就不需要將風梯修復到原來的啟動狀態了。
他本來還有幾分心思,被李鴻儒問了一句,一時難于厚下臉皮。.()
“我也去了句驪國”李淳風道:“你想問的我能告訴你,你不知道的我也能告訴你!”
“愿聞其詳!”
李鴻儒拱手。
在征伐句驪國的戰爭中,他就是一個局外人,存在著諸多不曾了解之處。
李鴻儒關于這場戰爭更多的描述源于楊素的告知。
但在此時,他也愿意尋更多的途徑去理解。
“第一,顏師古的死和皇上沒有絲毫關系,他是承陛下賞識,自己尋求主動前去的!”
李淳風難于測到李鴻儒何時來觀星樓,但李淳風很清楚李鴻儒想來問什么事情。
李鴻儒家人早就遷到了洛陽,避開了牽涉。
而太子一脈牽扯諸多,能讓李鴻儒至今還有關系的人并不算多。
李淳風吐了聲,信誓旦旦之言讓李鴻儒心中不由為之一輕。
“你或許還沒有去過句驪國?”李淳風道。
“只是沿途一瞥,確實不曾前去!”
李鴻儒曾經去過扶馀國,途經了新羅和百濟,但確實不曾前去句驪國。
這對他而言是相對陌生的國度。
在李鴻儒的印象中,句驪國山高路遠,通行困難,是最北方數個國度中最強大之國,往昔不乏有騷擾渤海郡的惡事。
除此之外,他對句驪國少有了解。
“隋煬帝曾經三征句驪國,在句驪國留下了大量的殘尸,被句驪人制成了關菁。”
“什么是關菁?”
“這種東西在我們這兒叫‘京觀’!”
李淳風只是稍做轉述,李鴻儒頓時明白了過來。
戰爭之中,不乏戰勝方將失敗方士兵的尸體堆砌在道路的兩旁,然后用土將這些尸體夯實,做成金字塔形狀的土堆,這種土堆就叫京觀。
只是在句驪國,這種土堆則被叫成了關菁。
對普通人而言,京觀代表戰爭的威懾,也代表恐嚇。
但對修行某些特殊巫術者而言,這是一場盛大的祭祀,足以換取到一些可怕的力量。
李鴻儒不需要去證實,就很清楚顏師古為何會隕落。
對這類巫術的產物而言,擅南明丙火的顏師古就是相應的克星,也會遭遇到相應的針對。
顏師古的隕落不難理解。
“我當時要是過去就好了!”
李鴻儒不免也有些茫然。
擅長南明丙火和能動用離火是兩個概念。
后者發揮的克制作用更強,對陰邪類術法幾乎有著完克的力量。
時間難于回去,李鴻儒在觀星樓中沉默了很久。
“我聽說小袁被你坑去尋山河龍脈了?”
李鴻儒略顯自責時,聽得李淳風開口,這讓他張了張嘴。
“我沒想坑他”李鴻儒道:“難道他也出事了?”
“這倒沒有,他活得好好的”李淳風搖頭道:“皇上當年不解煬帝為何屢屢強征句驪,待得泰山封禪后才覺察出了問題!”
在很多事情上,大唐向來是沿著大隋前行的路繼續前進。
大隋失敗了,但大唐成功了,甚至于走得更遠。
但大唐對大隋國曾經的一些行為也疑惑不解,只覺其中有著各種智障問題,不乏拿來做警戒性的教育。
大隋三征句驪國就是其中一條。
這甚至被唐皇曾經批評為濫用民力,也是大隋倒下的重大導火線之一。
在大隋朝征伐句驪的戰爭中,動用的人力數百萬,征調的財物無數,大量士兵、民夫死于戰場和勞役。
這導致大隋的底層出現了極大的問題。
沒有足夠的勞動力從事生產,也缺乏耕畜,土地荒蕪,經濟被破壞。
一切宛如斷掉的琴弦,隋煬帝再強也無力為天。
打仗打到隋煬帝這種程度很罕見,便是最公正的史官都不乏嚴厲狠批。
“這兩者有什么牽連?”李鴻儒問道。
李淳風一者提及袁天罡,一者提及唐皇和隋煬帝征伐句驪國,這讓李鴻儒有猜測,但又難于確定。
“皇上在泰山察覺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李淳風豎起手指道:“句驪國在不斷偷竊大唐的氣運!”
“偷竊?”
“我們也不知他們如何進行的偷竊,但大唐氣運不斷向句驪國轉移是事實”李淳風道:“氣運越盛,戰爭便容易占據各種天時地利與人和,或許煬帝就是敗在了這種問題上。”
“他們國度不算大!”
“是啊”李淳風點點頭道:“明明不算大,但就是能硬生生拖垮大隋,也讓陛下御駕親征功虧一簣!”
對外宣布的大捷,但對大唐如今的國力而言,唐皇御駕親征沒有覆滅句驪國就是失敗。
李淳風揭下了這層遮羞布。
“若長此以往,他們就宛如吸血蟲一般,能靠這種偷不斷強大,直到讓我們難于撼動”李淳風道。
“能這么強?”
“你不能小覷這種偷國,這宛如老鼠刨糧倉,再大的糧倉也禁不住折騰!”
李淳風敘說完,這才轉到袁天罡的身上。
“皇上也難克這種氣運方面的因素,只能尋了小袁去尋求東土龍脈,將句驪國偷竊的脈絡斬斷!”
氣運在平常難顯威能,但在關鍵時刻就能產生某種傾斜。
很顯然,唐皇也難敵這種氣運的傾斜,最終讓句驪國有了喘氣緩沖的機會。
“這是一場必須分出勝負的戰爭,我們必須將句驪國打死”李淳風道:“否則會不得安寧,以后必然衍生出傾國的大禍患!”
“他們能覆滅大唐?”李鴻儒問道。
“誰知道是哪一代王朝,東土王朝存在更替是正常的事,但我們難于容忍被外族侵入替換!”
“是如此!”
“皇上甚至于開始懷疑這可能是仙庭的陰謀,想扶植外來勢力竊我們的國運。”
李鴻儒在玄學之事上的發言權很低。
此時李淳風說什么就只能信什么。
雙方談吐涉及東土氣運之物,這不由讓李鴻儒想起了秦皇的十二分陵,更是有海外三仙島的鎖龍柱。
在方丈島,封鎖的鎖龍柱已經崩潰,讓無數靈氣有著溢出。
這處海外仙島處于東海區域,李鴻儒也不知這種事情是否有影響。
他決定去請教請教不怎么靠譜的楊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