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為何有這么多事!”
藏書秘閣中,新皇手中捧著的書放下,重重嘆息了一聲。
李鴻儒的講述涉及了一盤大棋,處于其中難于脫身。
這擺脫了李鴻儒的怠政惡感,也讓新皇心中諸多念頭齊齊消退。
李鴻儒講述了北俱蘆洲眾鐵勒的事情,他也開始倒大唐朝廷的苦水。
“事情的由頭源于你那枚售賣的寶珠誘發……”
新皇口中喃喃。
他開始提及房遺歡和靜陽公主。
作為皇室的子女,靜陽公主除了心性較為高傲,其他方面并無可挑剔之處。
但在這數年中,靜陽公主有錦衣玉食般的奢侈,又不乏指使房遺歡購置各類貴重之物。
房家再家大業大,也頂不住靜陽公主的揮霍。
壓垮房家最后一根稻草的是購置寶珠。
‘斗齋’商鋪中,這枚寶珠私下定價有一千余兩黃金之多。
作為房府的二公子,房遺歡難于承受這種高價,不得不變賣一些家產置換錢財。
“我老早就和遺歡兄說過,那種珠子什么用都沒有”李鴻儒惋惜道。
“珠子確實什么用都沒有”新皇點點頭道:“但這只是靜陽拒退和逼迫房遺歡的一種方式。”
“拒退和逼迫?”
“對,此時的靜陽早已經不是幾年前的靜陽,真正的靜陽在慈恩寺白龍案后很可能就死了,舅舅查驗后說靜陽可能是仙庭的馬靈官下凡!”
“怪不得公主不愿意和遺歡兄生孩子!”
李鴻儒只是回想數月前的相見,他如今不免也有噓唏。
仙庭的男仙下凡變成女性,這不是什么怪事,誰投胎也沒可能完全精準,甚至于仙庭人下凡時難知對方肚里是男是女。
譬如觀自在菩薩和文殊菩薩都吃了這方面的虧。
攤上這種男變女的經歷,又蘇醒了神智,拒退房遺歡床上求歡就很正常了。
這是不斷提條件的拒退。
“他想逼房遺歡做什么?”李鴻儒問道。
“自然是上位”新皇開口道:“他們首先需要的就是梁國公的爵位,擁有了爵位,他們就能掌控較之房遺歡當前多十倍有余的財富,還有更為重要的人脈,朝廷職位!”
“這是逐步掌權!”
“不錯,這是仙庭人下凡的老一套手段,不斷向上拿取實權,而后形成對帝王的鉗制。”
“長孫大人怎么這么厲害了,居然能將此事查出來?”
仙庭人下凡是一件隱秘事,而一般來說,重點核查的對象大多也在男子身上,少有涉及到女性。
這讓李鴻儒嘖嘖稱奇,只覺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手段了得,居然抓到了實證。
“靜陽提及梁國公非禮她,找我來訴苦,我只得讓舅舅和褚遂良來接手查探此事,但梁國公的問題沒查出來,房遺歡的問題查了出來!”
“房遺歡也是仙庭中人下凡?”
“房遺歡是否屬于仙庭中人下凡難于分辨,但他記載了靜陽吩咐的諸多事,其中的千絲萬縷足以引發注目,尤其是靜陽、北景、丹陽三人相互牽連和私通抱團,這和法旨名單上對照形成了一致,也讓舅舅指揮大理寺有徹查!”
“而后呢?”
“而后就是薛萬徹護持丹陽,連連打殺了大理寺數十人,北景也連殺了數人,顯出了一道古巫術法,一切就亂起來了!”
皇室成員遭遇刑罰的宣判和臣子有區別。
李鴻儒一時明白了為何砍死的都是駙馬。
這可能是出現了塌方式的核查,也有快刀斬亂麻的操作。
甭管是不是仙庭人下凡,又能不能核查清楚,發現苗頭直接打壓沒毛病。
在濮王李泰過世后,新皇和長孫無忌等人心中都繃了弦。
這是第一次核查,也可能是一次涉及大面積的核查,甚至會有冤死者。
毫無疑問,房遺歡就是其中的倒霉鬼。
但等到新皇提及李元景、李恪、李道宗、執失思力、江公主等人,李鴻儒只覺這一次清查的力度超出了正常的范圍。
這不僅僅是駙馬們倒了大霉,皇子皇叔也沒躲過去,又涉及皇女等皇親國戚,通殺面幾乎波及了李唐皇室近半的人。
“怎么波及這么廣?”
“舅舅說這種事情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操作,只能一次了結,涉及面就大了一些。”
距離處斬、流放、削封邑、削爵等命令下達已經過了十余天,新皇的心中依舊有不平靜。
他對一些人不放心,但他從未想過要如此下狠手,又要波及如此多的親戚。
這幾乎是在斬草除根。
但這又符合他坐穩皇位的需求。
身邊多了一個勸誡的妃子,他最終將圣旨傳達了下去。
“朕這么做是不是不留情面了一些?”
新皇抬起頭。
作為輔助他執政者之一,除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等人,新皇也想問問李鴻儒的意見。
只是他沒料到李鴻儒在抵御外敵,難有分身。
而裴守約則是送去了邊疆,等到事發后才有傳令遣返,至今還未回到長安城中。
“事情已經過去了,皇上愧疚又有何用呢?”
李鴻儒吐聲。
他不能指責長孫無忌和褚遂良處置的雷霆手段。
如同長孫無忌所說,這種清查的事情沒可能反復核查,鬧騰到朝廷人心惶惶,只能一次清查收尾。
他如今能放放馬后炮,尋一些吹毛求疵的地方吐槽。
但若是他同時在場負責清查,這種事情難有多少變更的可能。
“話雖說是如此,但……唉”
新皇嘆了一口長氣。
“房遺歡牽涉其中而不知覺,輸在了能力,定奪薛萬徹罪名是因為他抗拒朝廷命令,打殺大理寺巡捕嗎?”
“不,舅舅再三問過他,他說他確實很頭疼!”
“頭疼?”
“舅舅問了三次,薛萬徹都是如此說,舅舅才定了判決!”
“他身體好得很,怎么會頭疼?”
“他們說薛萬徹被砍頭一半時,吐聲大笑說‘這腦袋砍的好啊,腦袋在今天刴下來,明天就再也不用頭疼丹公主那婆娘的管束了’!”
“就這種頭疼?”
李鴻儒深深呼了一口氣。
如徐茂功那種趨吉避兇又通曉文理的武將很少,大多數武將一輩子都是莽撞的打打殺殺,被文官當槍頭使。
他知道武將的渾,但也沒料到渾到這種程度。
他和薛萬徹的關系不深,但薛萬徹是大唐不可多得的重將,但凡鎮守一方,這幾乎就意味著此路不通。
李鴻儒心中一時難言自己的心情。
“李道宗呢?”
“他覺察出自己身體確實有了問題,沒有任何辯解的說辭,在金鑾殿當場廢了自己元神,他乘坐馬車朝那邊去了,到如今有了十余天!”
新皇的手指微微有些哆嗦。
他抬手指了指方向。
那是前往吐蕃的方向,吐蕃國當年侵襲大唐,通達松洲時就走了那條山路。
“他年紀大了,如今又廢了元神……我去找找他!”
李道宗修的是武魄,一顆武魄元神鎮壓氣血。
若元神被廢,氣血必然難于鎮壓年隱藏的傷患。
李靖當年都熬不住,元神降階后身體瘦成了枯柴,李道宗元神自廢下更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