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根據目擊者的證言,事件發生的時候,犯罪嫌疑人曾經親口表明過自己是個病人這一事實……”
其實有些事情夏實并沒有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比如她并不是跟傅集賢理一點交集都沒有。先前的時候,因為某些原因她曾經頻繁的出入過傅集賢理入住的那間醫院,并且在此期間聽說過有關一個遭遇了嚴重車禍的年輕人的話題。
只不過她對這一點進行了隱瞞。
“畫像加證言嗎……但無論如何這兩個‘證據’的指向性還是太模糊了,恕我直言,這并不是什么關鍵性證據。就算我真的是那個犯罪嫌疑人,這也不足以指證我。”
傅集賢理搖了搖頭,把那張畫像還給了對方,同時在心中疑惑……當時我說過“我是個病人”這種話么?
“畫的不錯,下半張臉確實跟我有一點相似度……我倒是樂得幫夏實小姐的忙,這樣吧,不久之后我可能就要返回東京,到時候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去見一見你口中所說的目擊者,相信他們能證明我與那件事的無關性。
見面、然后讓目擊者進行判斷,這應該更干脆直接也更準確吧……如果夏實小姐能聯系到‘目擊者’的話。”
傅集賢理表現出了一種非常坦蕩的態度,就像這件事真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一樣。
說白了,他對這種根本不可能查出結果來的事情并不在意。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真是非常感謝傅集賢先生的配合。”
傅集賢理點了點頭,然后繼續說道,“我能問一下為什么夏實小姐會這么執著于這件事嗎,從性質上來說,你描述的案件雖然有些惡劣,但實際上這也并不是什么重罪吧……起碼與殺人放火相比,我感覺盜竊侮辱尸體的罪名并不重。”
當然了,這只是缺乏專業知識的一般人基于習慣的認知和判斷。
“夏實小姐為此不惜跑到山梨縣來,其中是有什么隱情嗎?”
不論夏實有著什么樣的能力或者對于調查方面的天賦,但實際憑借著非常模糊的線索找到正確的目標肯定是需要耗費大量精力、物力乃至財力的,查閱資料、實地調查、糾集線索總結推導、不斷試錯等等——不管怎么想,身為“第三方”的人是沒必要對這種事情投入過多的精力。
因為這很沒必要,甚至得不償失。
警方也不見得會多么在意這種案件,內部將其認定為“惡作劇”的可能性肯定要高過將其認定為要案的可能性。
所以一個女學生為什么要這么做?傅集賢理想要探究一下……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探究一下。
“只是想把那個人找得到,然后親自問他一些問題而已。事實上我也知道就算找到了那個人,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將其定罪……他在現場留下的線索太少了。”
這樣的回答,顯然是在避重就輕,只聽她繼續說道:
“比如,假定傅集賢先生就算那個人的話,你甚至什么責任都不用承擔。”
“為什么?”這說法倒是讓傅集賢理有些好奇了。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這是我在調查這次的案件的時候偶然讀到的……
在90年代,移動通訊開始普及的時候,日本最大的通訊商想要在九州的某縣建設大中型通訊基站,第一期的目標是80座,然而過程之中出了些紕漏——他們無法跟當地人達成征用地合作,理由在于報價不符合對方的預期。”
“這不科學,一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就算跟某些地方無法合作,但完全可以找替代的地方,甚至某些建筑物的樓頂也可以架設基站……反正只是先期建設而已。”傅集賢理立刻表示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是的,最開始通訊商就是這么想的,然而他們實際開始那么做的時候,開始建設的工程總會被人中途搗毀,哪怕繼續更換地方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甚至只要進行建設的地方,當地對通訊商的輿論就會立刻轉惡……顯然有人在組織這樣的抵抗。
總之事情就這么被耽擱了下來,以至于在移動通訊蓬勃發展的初期,有一段時間這個縣全都是無信號的‘圈外’……而最終事情還是以通訊商的妥協告終。
可能他們覺得繼續僵持下去也得不償失吧,反正雙方爭奪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利益。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當地人的‘勝利’。”
“這個故事是在說明地方群眾在面對強勢資本侵入之時表現出的抵抗精神嗎?”
這種帶有偏向性的美化發言……顯然傅集賢理已經充分理解了對方說的這個故事。
夏實瞥了一眼傅集賢理,“是在說明‘強龍不壓地頭蛇’,故事發生的舞臺就是山梨縣,‘當地人’的利益代表就是傅集賢。
那時候的傅集賢氏影響著當地數以千計的家庭生計,一定程度上控制了本地的人口人力,這種影響力表現在地方上的時候,外力一時片刻根本無法應對。
而財力和影響力是可以轉化為特權的。”
“然而現在已經變成時代的眼淚了,傅集賢正在被淘汰。”
傅集賢理這時候才明白先前麻將桌上的檢察長說的“抓不住人了”是什么意思。
夏實口中的故事是二十世紀的故事,然而現在二十一世紀的頭二十年已經快要過去了。
不過他也不是在緬懷傅集賢曾經的輝煌,那跟他又什么關系。事實上恰恰相反,在知道了自己不但是地主而且是刁民出身之后,他覺得更安心了。
禍害遺千年啊……
“你是在表達把我這種出身的人送進監獄很有難度嗎?這有點本末倒置了,事情本就與出身無關——遵紀守法的善良市民根本不可能進監獄,這才是法律的公理,不是嗎?”
夏實只是笑了笑。
“今天就到這里吧,感謝傅集賢先生的招待,如果你什么時候去往東京的話,還請務必聯系我。”說著,她將自己的聯系方式寫了下來,交到了傅集賢理手里。
然而就在她準備起身告辭的時候,突然臉一白又坐了回去……應該說跌坐回去,她甚至不得不用自己的手臂撐住桌面。
“夏實小姐,你怎么了?”
傅集賢理并沒有冒冒失失湊過去,這時候首先他在懷疑這人是不是在碰瓷。
“沒事,只是有點低血糖而已。”
“……”
傅集賢理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柜子旁,打開抽屜之后從中摸出了一袋糖。
“低血糖建議不要碰茶飲料,以及……多喝熱水。
還有就是建議慢慢來。
當場破案這種情況只會發生在偵探漫畫中,要是真有這么神的話,那全日本22萬警察面臨的就不是警力不足的問題,而是人員的冗余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