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再次證明了傅集賢理先前的一種觀點,也就是最危險的往往不是“怪異”而是“同行”——尤其對置身于神秘領域的人更是如此。
因為他們接觸到的東西都是未知的、非現實的、不定性的,因此他們的想法也是復雜乃至扭曲的、不可信任的。
理論上越資深的“從業者”,身上的這種思想問題就越是嚴重。但像茅沼英杰這種三十多歲、年富力強的人,很難想象他會采取這么直接的危害行為……坦白說,這有點腦子抽了的感覺。
“只不過是在沉浸過一種極端的情緒之后,她反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而已,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平衡,根源很有可能在于純子女士沒有經歷過死亡而直接被轉化成了這種狀態……
但哪怕是這樣,她仍然可以算作是一件……絕妙的藝術品。
只能說安逸寺源先生先前的所作所為真的很讓人驚嘆,普通人隨意操作所取得的偶然效果,未必不能勝過我們這種人的精心計算。世界的奇妙正在于此,不是嗎。”
茅沼英杰放下手中的東西,然后身體前傾、雙手十指交叉,手肘撐在膝蓋上這樣說道。
這種說法等于徹底承認了他就是那個讓未經檢疫的肉制品進入市場流通并且賣給安逸寺源的那個神秘人。
“做這樣的事情對你而言有什么好處?”
安逸寺源拉下了扣在自己腦袋的上的兜帽,上前一步后說道。
這種時候傅集賢理雖然有閑心思跟茅沼進行扯皮,但對身為當事人的安逸寺源來說,談論這件事應該是比較痛苦的……他會悔恨、憤怒乃至感受到自己的愚蠢。
“好處?當然有好處,不然的話我為什么要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單純的惡作劇?那才是最不可理解的。
所以安逸寺源先生,我們之間應該算是各取所需,你現在的情緒有失偏頗……”
這個人的腦子也是夠可以的,他能看著安逸寺源那張幾分滑稽、幾分恐怖的怪臉說出這種話來,語言表達能力和思維方式不比傅集賢理差多少的。
“那意義是什么,‘各取所需’,你取的是什么?”傅集賢理這樣問道,不管對方愿意不愿意,他還是在期待對方愿意對其行動進行說明的。
“應該說是為了某種‘試驗’吧。”
茅沼英杰瞥了傅集賢理一眼,他后背再次靠在了沙發上,似乎是稍稍考慮之后,他這才說道。
傅集賢理和身側的神原望相視一眼,此時他們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了一個意思——這人貌似已經瘋了。
看著很瘋的人大概率是真瘋,看著理智的人卻不一定是真理智。
茅沼好像讀懂了這種氣氛,但他沒有理會而是繼續說道,“我在像你們這樣的年紀……不,應該比你們還要小一些、剛剛接觸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對世界的神秘也充滿了好奇,而這種壓倒一切的好奇心促使我展開了各種行動——畢竟自我以為接觸到了世界的‘真實’。
一方面是世界確實得到了拓展,另一方面則是……‘自命不凡’,不管你們承認與否,在某些時候你們肯定有過這樣的感受。
但后來時間久了之后,經歷了種種的我開始變得麻木,于是我漸漸從現場操作轉向了理論研究……”
從實際操作轉向理論研究,這是一種很正常的轉變,但坦白說,研究理論的人有時候研究著研究著就開始往極端走了。這還不如繼續走“打怪升級”的路子呢,比如宗谷玄人,雖然人家死后發生了異變,但是活著的時候腦子一向是非常清醒的。
傅集賢理舉了一下手稍稍打斷了一下對方的話,“那什么,抱歉,起碼到目前為止我還真沒有‘自命不凡’過。”
這話說的倒是很有可信度,畢竟他是一個時刻考慮著如何確保從親媽手里繼承財產,然后躺贏一生的人。
“我也沒有自命不凡過,我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工作的一種而已,甚至這還是一種與社會脫節的、非常小眾的工作。”神原望也這樣說道,正常情況下他應該是一個話比較少的人,只能說他現在確實是在反駁對方的話。
“……”
很明顯,這兩個貨完全是在自說自話,根本沒有給茅沼一點面子的意思。
傅集賢理干脆往前面走了幾步,面對面跟對方坐在了一起……他一個人坐著,后面幾個人站著,這時候倒像是這邊的主心骨了。
更慘的是茅沼也沒有辦法就這個純主觀的話題跟對方展開辯論,一來那根本不會得出任何結果,二來這么做未免有些太掉價了點。
所以這時候他只能接著剛剛的話往下說……有些話裝聽不見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了。
“我倒是不介意將我了解的一些事情告訴你們,這些年以來我研究過很多課題,而一直能堅持到現在的大概應該算是‘精神協同’了。
準確的說法應該是精神與形體的協同。”
“喔,洗耳恭聽。”
傅集賢理有點在進行學術交流的感覺。
“按照通常性認知,我們這類人的能力的表現形式雖然是多種多樣的,但是能力的來源是趨同的,甚至以更極端的觀點來說,所有人的能力來源都是一致的,即來自于同一個原點。”
傅集賢理側身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后的神原望,發現對方點了點頭之后,他也跟著點了點頭,“嗯,是這樣的,懂得都懂。”
盡管他什么都不懂,但所謂“懂哥”確實是這樣的。
“再將能力往下區分的話,自然是身體能力的運用與精神能力的運用,或許有兼而有之的個例,但所有人都不會超出這兩種范圍。”
這一點傅集賢理倒是真知道,畢竟只要稍稍接觸一個兩個的同類人就可以摸索出這種規律來。
靈質系的專家處理靈質系的問題,身體系的專家處理物理系的問題。
“這是很簡單就能察覺到的分類,然而在這種事情之中浸淫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后,你們就會察覺到另一件事——不管是精神變異者還是身體變異者,最終他的精神與身體依然會趨于同化。
而且致命的是,這種同化的方向往往是確定的……
即正常的一面會向著異常的一面趨同。
我這話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似乎是為了為自己的話增加說服力,話說到這里的時候,茅沼的渾身的皮膚突然一起綻開,然后就見一根根細小的、粉紅色的“肉柱”瞬間在他的體表鋪散開來。
就像是一個渾身爬滿了蚯蚓的人,關鍵還是一根根洗的干干凈凈的蚯蚓。
“你們要知道,從一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可是一直都是精神能力系的專家。”
他現在這幅形象簡直讓人生理不適,然而比他的形象更具沖擊力的,則是他的這句“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