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婕眼見“笙兒”性命危殆,霎時直如萬丈懸崖失足、揚子江心覆舟,徹骨涼意由腳底直透頂門,險些一跤跌翻在地。
項勝宇看到妻子神情有異,同樣心頭一緊,顧不得追殺房騏驥,連忙趨近察看。
只是疾眼一瞄,項勝宇便斷定“笙兒”已經回天乏術,饒是他先前早有覺悟,一向也都以冷峻示人,但拜弟兼妻舅的遺孤就此夭折,還是讓這位蓋世英豪悲憤莫名,雙目之中烈火怒噴,一字一頓的道:“魔教賊徒,死有余辜!狂刀之下,必殺無赦!”
愧恨交集,殺意沖天,于此方見狂刀之狂。項勝宇說罷更不遲疑,驚天暴喝中虎撲而上,狂刀“日月規”照著房騏驥分心便刺,正是沖殺·寂滅一剎。
房騏驥先損一眼,再損一手,而且內傷不輕,看到項勝宇逼命而來,反而將他的癲狂之性激發到頂峰。驀地只見他腳下一蹬,掙脫攙扶著他的鮮于曼,一頭向項勝宇猛撞過去。
項勝宇雖然久經沙場,卻委實不曾見過這等怪招,震驚之余不欲硬拼,飛身閃讓同時回刀一擊,正中房騏驥肩頭。
房騏驥肩上血如泉涌,卻好似全無痛感,驀地飛起一腳反踢,堪堪踢中項勝宇的胯骨。
這一腳不但角度奇詭,更加力大無窮,項勝宇踉蹌著連退三步,一陣劇痛直透心扉。不過如此一來他也愈發暴怒,厲喝聲中挺刀再攻,立誓要將房騏驥格斃當場。
此時江柔婕終于回過神來,眼中好似有千年玄冰凝結,森寒之意直令人不寒而栗。只見她輕輕放下“笙兒”,隨即絕劍卷起漫天鋒霜,帶著刺耳尖嘯怒襲房騏驥。
三人再開戰局,卻是此消彼長,更呈現出一邊倒之勢。樊飛眼見房騏驥有敗無勝,再看鮮于曼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當機立斷之下疾聲道:“岳兄趕快帶鮮于少主從后山脫身,三姑娘自會接應。”
岳嘯川略一遲疑,訥訥的道:“硬拼的確毫無勝算,樊兄何不跟我們一起,待日后再卷土重來?”
樊飛搖搖頭道:“在下職責所在,必須為你們兩人斷后,岳兄切莫遲疑,免得誤了鮮于少主的性命。”
岳嘯川知道樊飛所言非虛,終是輕嘆道:“那樊兄千萬保重,在下衷心期待未來能與你把酒言歡。”
樊飛勉強一笑道:“在下也是如此,必不負岳兄之約。”
岳嘯川鄭重點頭,然后轉向鮮于曼道:“鮮于少主也請以大局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鮮于曼畢竟是一方首腦,最后又滿懷傷感的望了“笙兒”一眼,接著啞聲道:“偏勞樊先生了,倘若日后還能重逢,妾身必定以國士相待。”
樊飛拱拱手道:“鮮于少主一番器重,在下理應效死以報,還請速速脫身為要。”
鮮于曼斂衽還禮,隨后偕同岳嘯川,一同往后山逸去。
樊飛暗暗松了口氣,再看場中戰局已經接近尾聲。項勝宇和江柔婕顯然恨絕了房騏驥,并不急于將他殺死,只是刀劍并舉、揮割碎剮。
房騏驥此時遍身浴血,雙目俱盲又兩耳皆失,情狀委實凄慘莫名。樊飛看得皺眉不已,心忖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夫妻二人未免太過殘毒。
項勝宇和江柔婕卻還嫌不夠,驀地只見項勝宇舉刀上撩,江柔婕揮劍橫斬,房騏驥的一臂一腿就此離體,痛嘶聲中俯身仆倒在地。
項勝宇和江柔婕并無收手之意,同聲呵斥中刀劍再出,生生將房騏驥削成一條人彘。
房騏驥伏在血泊之中,猶自掙動不已,厲聲嚎叫道:“來啊!有種把老子千刀萬剮,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江柔婕見房騏驥瘋狂如斯,更恨得咬碎銀牙,抬腳將他踢個翻身,便要一劍割了他的舌頭。
樊飛終于再也看不下去了,驀地飛身而至,一掌攻向江柔婕肩頭。江柔婕感到勁風襲體,冷哂間橫劍削去。
樊飛勁貫雙袖,借著巧勁輕輕一拂,江柔婕頓覺腳下一虛,身不由主的退后兩步,再看時樊飛已經擋在房騏驥前面。
一眾守衛看到樊飛出手,立刻緊隨而動,呈扇面包圍過來。項勝宇和江柔婕并肩而立,凜然環視間沉聲道:“很好,今日你們這班魔黨,都要為笙兒陪葬!”
樊飛面皮緊繃,虛一拱手道:“項寨主請了,在下乃是神意神王麾下。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房先生重傷笙兒小姑娘,你們也已經將房先生折磨至此,雙方算是兩不相欠,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呢?”
江柔婕狠啐一聲,無限悲憤的道:“混賬!笙兒年幼無辜,怎能跟這等萬惡魔徒相提并論?!今日不管是誰,都休想阻止我報仇,不將白馬山莊夷為平地,難消我心頭之恨!”
她說罷怒叱一聲,挺劍直攻樊飛,項勝宇也雙目帶煞,猛撲向一眾守衛,場中立刻再生惡戰。
樊飛能為不弱,又意在拖延時間,只以靈動身法和江柔婕纏斗。江柔婕連拼多場,體力虛耗不少,一時之間倒也奈何不了他。
反觀項勝宇卻好似虎入羊群,狂刀“日月規”光華暴閃,帶起一片血雨腥風,殺得一眾守衛鬼哭狼嚎、死傷枕藉。
不過凈宇教向來御下極嚴,一眾守衛即便明知不敵,仍是前仆后繼、奮勇沖殺。如此正好遂了項勝宇的愿,狠辣無匹的刀法盡數發泄在守衛們身上,但見場中殘肢橫飛、人頭滾滾,渾似修羅煉獄一般。
不過片刻功夫,項勝宇便將一眾守衛斬盡誅絕,全身上下鮮血淋漓,卻并無一滴屬于自己。接著只聽他一聲厲喝,挺刀直撲樊飛,定要兌現雞犬不留的誓言。
樊飛識得厲害,當下虛晃一招,脫出江柔婕的劍幕籠罩,隨即沉喝道:“且慢!你們當真不顧笙兒小姑娘的死活?”
項勝宇和江柔婕同時一怔,下意識的往“笙兒”那邊看去。定睛處卻由不得他們瞠目結舌,原來“笙兒”不知何時竟已失去了蹤影。
江柔婕驚怒交集,尖聲呵斥道:“潑賊!笙兒已經重傷瀕死,你們居然還不放過她,簡直禽獸不如!”
樊飛一正色道:“兩位切莫誤會,敝處之人已經被你們盡數誅滅,豈能再針對笙兒小姑娘?”
項勝宇眉頭緊皺,冷厲的道:“不必故弄玄虛,笙兒人在何處,立刻從實招來!”
樊飛清咳一聲道:“兩位方才只顧枉造殺業,未曾多加留意,在下卻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在下十分惜命,所以想用笙兒小姑娘的下落跟兩位換一條生路,不知兩位能否答允?”
項勝宇和江柔婕聽得將信將疑,還是江柔婕微帶顫聲的道:“此話當真?不是你信口雌黃?”
樊飛正聲道:“在下行事自有底線,笙兒小姑娘畢竟尚未斷氣,稍后或許還有轉機,萬請兩位慎重決斷。”
他身上自有一派光風霽月的超卓氣度,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江柔婕畢竟血緣連心,聽罷更生出幾分希冀,忍不住將目光轉向項勝宇,且看他有何意見。
項勝宇略一沉吟,終是點頭道:“也罷,暫時饒你一命并無不可,但之后若被我們發現你是故意扯謊,那狂刀絕劍必定追殺你至天涯海角,將你碎尸萬段!”
樊飛釋然道:“項寨主一言九鼎,在下相信你的人格。咳……笙兒小姑娘是被一名身穿黑衣、頭戴兜帽之人帶往山下,兩位即刻啟程去追,或許還能追到。”
項勝宇和江柔婕對視一眼,隨后一言不發的沖向山下。樊飛看他們去得遠了,這才輕輕一嘆,緩步走近房騏驥身邊,低頭審視著這一團模糊的血肉,臉上不由得露出悲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