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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 機緣現

  雁門郡某處。

  周氏叔侄正自頻頻探尋附近地勢。

  歇息之際。

  周世林從身上取下藥葫蘆,緩緩抿了一口,默運真氣消化藥力。

  進階先天之后。

  繼續吞服五谷雜糧、葷腥魚肉,對于肉身來說已是無甚用處。

  這些東西內蘊的能量太過雜亂,有時消化吸收的精力,甚至大于消耗。

  尤其是對于追求肉身完美、打開竅穴的先天高手來說,得不償失。

  除非不舍口舌之欲,一般都會漸少進食俗物,以免有礙修為。

  而諸大宗門、世家望族,都會專門配備藥液,用以滋養肉身。

  周世林咽喉滾動,眺望四方,道:“此地名叫望川水渠,與冀州的望川湖名字相仿。”

  “但……”

  “叔父,這幾日我跑遍了附近的幾處山村,似乎并無奇異之處。”

  “嗯。”

  周遠端坐不遠,聞言輕輕點頭:“我也四下打聽了一下,確實沒有發現問題。”

  這倒不是他不愿意盡力,而是老祖曾言,此事因果結在周世林身上。

  他亂插手,反而可能壞事。

  “哎!”

  周世林垂首長嘆,面泛無語:“也就是說,我們又浪費了幾日功夫。”

  “這一路幾個月若是用來修行的話,我怕是又能打開好幾個竅穴了!”

  “別那么說。”

  看侄子一臉沮喪,周遠把聲音放緩:“習武,一張一弛,方是王道。”

  “一味苦修,難成大氣!”

  “你在康州順風順水慣了,此行一番游歷,也算增長了不少見聞。”

  “哼。”

  周世林聞言冷哼。

  對他來說,所謂的增長,就是明白受人欺辱卻無能為力的感受。

  這……

  他寧愿不要!

  周遠面色不變,繼續道:“老祖既然言道,時機一至,機緣自現,自有道理。”

  “現在我們尋不到端倪,也許是時機未至,也許是某些被我們錯過的經歷。”

  話到此處,他眼神閃動,伸手朝遠處一指,道:“那條河叫什么?”

  兩人立于某處山坡之巔,舉高臨下,可一覽下方的望川水渠。

  而周遠突然發現,在于望川水渠遙遙相對的地方,還有一條河流。

  兩條河流水勢本應統一,卻在此地被一座低矮山峰從中攔截。

  形成漓江水系的兩條細小支脈。

  “那叫水英河。”

  周世林掃了一眼,淡然道:“這兩條河中間有一座山峰,其實距離并不遠。”

  “附近的山民說,這兩條河本是水神身邊的童男童女,因為生了私情、犯了禁忌,所以被貶為水流,以山神阻隔,永世不得相見。”

  “是嗎?”

  周遠若有所思。

  仙神一說,自古有之。

  但大都是牽強附會,并無真正的神明,至少他就從未聽聞過。

  倒是某些通玄高手,時而顯露威能,被人以為神,膜拜不止。

  這種情況,在大乾勢力觸碰不到的邊緣地帶尤其常見,各種草頭神層出不窮。

  不止通玄。

  就連罡氣,乃至先天武者,在某些愚民的眼中都被稱之為神仙。

  更有甚者。

  在某些人眼中,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就連桌椅板凳都有其神。

  簡直荒謬!

  “是啊。”

  周世林也是灑然一笑。

  作為有通玄高人坐鎮的家族,他們的眼界,遠超世間的凡夫俗子。

  自不會當真。

  不過當做一件談資,倒是無妨。

  “據說。”

  他緩了緩神,道:“這童男童女雖然被貶為河,卻一直心系對方。”

  “因而這兩條河,每日都在沖擊大山,妄圖破開阻隔,能夠相匯。”

  “呵……”

  周世林輕笑搖頭:“我看過,兩條河確實都在前沖,不過原因自不是它們有神,而是漓江水流的起伏波動而已。”

  “漓江水流的少許起伏,匯入這小小河流之中,就能掀起些許浪花。”

  “前些日子這里一家人被淹,就是如此!”

  “至于說兩兩相匯……”

  他面泛不屑,撇嘴道:“以這種速度,努力千年興許有那么一絲可能。”

  “嗯。”

  周遠點頭,正要取下腰間的酒葫蘆品上一口,突然眉頭狂跳。

  “咦?”

  “怎么了?”

  周世林側首看來。

  “火!”

  周遠起身站起,朝著遠處眺望:“好大的火,這是火山噴發不成?”

  “火山噴發。”

  周世林一愣:“雁門郡附近好像沒有什么火山,除了……煉器的秦家!”

  兩人對視一眼。

  周遠默默點頭:“那里就是秦家所在!”

  “這可真是……”

  雖然周世林生性涼薄,更是嬌生慣養,此即卻也無奈的搖了搖頭。

  火山噴發。

  不用想,那秦家大概率完了!

  “轟隆隆……”

  火光之后,理所當然是大地的震動。

  不知那里的火山爆發威勢如何,但此地山巒,卻已開始微微晃動。

  立于山巔,感受更加清晰。

  周遭山石不停滾落,下方山民驚恐之聲,也一一入目、入耳。

  “咔嚓……”

  山石開裂聲響起。

  其聲不大,卻讓周世林心頭一跳,下意識朝望川、水英兩條河流看去。

  而這一看,就讓他目瞪口呆。

  “怎么會?”

  “怎么了?”

  周遠穩住身軀,朝他看去。

  “叔父。”

  周世林眼神變換,伸手朝下一指。

  “你看。”

  “唔……”

  周遠垂首,面色一變。

  “山……,竟然裂開了?”

  原本攔在望川、水英兩條河流交匯點的山體,竟是從中裂開。

  不偏不倚,恰好給兩河交匯開了個通道。

  “巧,巧合的吧?”

  周世林嘴角抽搐,眼眶跳動。

  這一幕發生的如此突兀,卻又理所當然,似乎也印證了冥冥之中的某種定數。

  “嘩……”

  他話音未落,下方兩條河流陡起波瀾,好似經由漓江之水的波動傳來。

  水流陡然一增。

  如兩條水龍、又似期盼千萬年之久的戀人,兩條河流卷動滔滔水勢,朝著對方所在狂奔而去。

  “轟!”

  水流沖撞,山石炸裂。

  一物。

  從中拋出。

  “什么東西?”

  周家叔侄身軀一震,顧不得多言,頂著地震余波直沖下方山體而去。

  秦家莊園十余里處。

  此地已經遠離山火噴發的核心。

  因處于山巔,高高在上,也已摒棄了山火余波所造成的威脅。

  “大哥。”

  渾身黝黑、衣衫破碎的秦長離抹了把臉,露出閃動不止的眼眶,

  “我們……我們損失了大半,幸存下來的人,不足原有的三成!”

  秦長衣身軀輕晃,兩眼盡是茫然,幾乎差一點當場跌倒在地。

  “家門不幸,是我之罪!”

  他晃動身軀,聲音嘶啞,艱難重復著:“家門不幸,是我秦長衣之罪啊!”

  “我……”

  “愧對列祖列宗!”

  一聲大吼,雙目赤紅的秦長衣大手一抬,就要狠擊自己頭頂。

  “大哥!”

  秦長離面色大變,一聲狂吼就撲了過去。

  在他身旁,一應秦家人也紛紛變色,顧不得其他,一擁而上。

  “莊主!”

  “伯父!”

  “不當如此!”

  “是我等做事不嚴,未曾提前察覺地底火脈異樣,怨不得莊主您啊!”

  “若真的要罰,那就罰我等吧!”

  “錚!”

  刀劍出鞘,當即就有數人持刀握劍,滿面自責,欲要引頸就戮。

  “三哥!”

  “孩他爹!”

  “不要沖動,不要沖動!”

  一時間,秦家眾人哭嚎不止,場中亂成一片,不知多少人滾打在一起。

  不遠處。

  武盟駐地管事張大也走了過來:“駐地原本一百零四人,現今……”

  “還有三十七,其中大多帶傷!”

  郭凡面色不變,微微點頭。

  他見識過太多的殺戮,別說幾十人,就是死數萬人的沙場也算不得什么。

  但有人受不了!

  一人牙關緊咬:“若非秦家把家宅按在火山口,更穩不住火勢,我等當不至于此!”

  “這個仇,不能就這么算啦!”

  “這……這不合適吧?”

  也有人持不同意見,喃喃道:“發生這種事,秦家人應該也不想的,他們死的人更多,損失也更重。”

  “你說什么?”

  前一人猛然轉首,怒目而視:“我弟弟葬身火海,就找我眼前!”

  “難道,他白死了不成!”

  “不錯。”

  一人冷哼:“死的不是你的親人,你倒是大度,我三叔昏迷不醒,他若出了事,一家老小怎么辦?”

  “必須有人負責!”

  “是這里!”

  “就該如此!”

  “夠了!”

  張大聲音一提,長久以來的威嚴,瞬間壓下眾人口中的爭執。

  “聽盟主吩咐就是!”

  眾人默然,隨即接連點頭。

  “是。”

  他們起初所在的位置,緊挨火山爆發的核心,能逃出來全賴郭凡。

  此即自然信服!

  “盟主?”

  “不急。”

  郭凡負手而立,聲音淡漠:“先歇息養身,注意傷員,附近武盟中人正在趕來。”

  “是。”

  張大應是。

  郭凡側首,目光從遙遙天際落回秦家眾人所在。

  此時。

  天際之中的漫天紅霞已經緩緩散去,烈火老祖卻不見了蹤影。

  至于突破成與不成……

  無人知曉!

  青萍劍君的劍意似乎打斷了他的動作,卻又被三絕魔君攔了下來。

  兩位通玄高人隔空交手,恐怖氣息相互碰撞,卻并未顯露真容。

  劍谷、清微派的高手,也未能盡全功,只救下少許駐軍精銳。

  只不過。

  這些事發生的距離太遠。

  張大等人只顧倉皇逃竄,對此一無所知。

  只有郭凡修為高深,感知細微,才能遍觀四方,把一切盡收眼底。

  總體而言。

  朝廷、或者太子一方,吃了大虧。

  還沒反應過來,近萬駐軍就被人徹底打殘,對手還可能多一通玄。

  至于秦家乃至武盟的些許損失,對他們來說,委實算不上什么。

  不知何時。

  聲音嘶啞、一臉憔悴的秦長衣才腳步蹣跚而來,躬身深深一禮。

  “前輩,何至于此。”

  郭凡單手虛托,無形之力撐起對方,語聲淡漠,好似古井無波。

  “發生今日之事,秦家也是不想。”

  “是啊!”

  秦長衣閉上雙眼,眼角皺紋抖動,隨即長長嘆了口氣,躬身再次開口:“但不管如何,貴盟的損失,都是因為我秦家而起!”

  郭凡沒有吭聲。

  秦長衣抬頭看來,慢聲道:“實不相瞞,今日一遭……”

  他張了張嘴,偌大漢子、年過半百,聲音已是變的有些嘶啞。

  “我秦家煉器精銳,幾乎盡喪!”

  見兄長情緒起伏過大,秦長離急忙上前一步,把聲音放緩道:“這些日子,我們秦家接了大梁軍隊的訂單,所以每日在火室煉器。”

  “而……”

  “而火山突兀爆發,火室與地火連通,首當其沖,幾乎無人幸免!”

  他眼眶泛紅,頭顱低垂。

  “兩位節哀。”

  郭凡默默點頭。

  “節哀?”

  秦長衣張了張嘴,面色復雜。

  他比其他人更清楚事情的真相,也越發難以啟齒,更是心有愧疚。

  但就如秦長離所言,此時的秦家,再經受不住家主去世的打擊。

  他必須活著!

  而且還要給秦家尋求活路。

  秦長衣深吸一口氣,道:“此番秦家損失慘重,但附近駐軍更是不能幸免。”

  “追究起來,我等……”

  “怕是難辭其咎!”

  “嗯。”

  郭凡點頭。

  幾千精銳的損失,換做誰都會肉疼,除了山脈內的人,也需其他人擔責。

  秦家,怕是難逃一劫!

  “此事因秦某而起,當以秦某而終。”

  秦長衣回首看了一眼秦家人,眼神復雜:“但我秦家人多有無辜,不該被牽連。”

  郭凡開口:“前輩要說什么?”

  “我想……”

  秦長衣突然單膝跪地,抱拳拱手:“我想請郭盟主,收留秦氏族人!”

  “前輩。”

  郭凡微微皺眉。

  一旁的武盟眾人,乃至秦氏族人紛紛變色,聚攏圍來。

  雖然如今武盟勢大,號稱雁門郡第一大勢力,郭凡身為盟主更是萬人之上。

  但在他們看來,先天高手秦長衣的身份地位,并不比對方差了。

  此即……

  竟是單膝跪拜!

  秦長衣聲音一提:“貴盟的損失,我秦家愿一力承當,若盟主應允,秦家位于郡城的產業,自今日起也盡數歸為武盟名下!”

  “嘶……”

  倒吸涼氣聲,自張大等人口中傳來。

  就算是前不久口口聲聲要求秦家人負責的幾位,也是忍不住眼眶跳動。

  秦家。

  這可是雁門郡百年豪門。

  如今竟愿意舍棄一切,投入到武盟麾下。

  那以后……

  雁門郡還不是武盟說了算?

  當然,他們并不知道現今行事有變,曾經的郡城巨頭早已沒了往日的威風。

  “前輩。”

  郭凡掌中發力:“起來再說。”

  秦長衣身軀死死跪地,牙關緊咬:“秦某注意已定,還請盟主應下。”

  良久。

  郭凡才輕輕點頭。

  “也好。”

  “謝盟主!”

  秦長衣大喜。

  如此以來,不管此后如何,就算他以死抵罪,秦家人總算有了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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