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趙德昭沒有想到,裴格安并沒有危險,反倒是他,將要面臨巨大的危機。
趙匡胤雖然不算一個合格的皇帝,也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但他絕對是這個時代的精英。
他為人大方,性格爽朗,交游廣闊,不管智商還是情商,都絕對夠用。
他的局限,只在于他生活的是混亂的五代十國時期,他沒有想到,宋朝能成為一個延續三百二十年的朝代。
他將自己視為一個軍閥,這是他最大的缺陷。
但除了這一點,不管從哪方面來看,他都絕對優秀。
趙德昭在顯示出來了優秀的品質之后,特別是告訴了他“歷史”之后,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并將趙德昭完美地保護了起來。
在趙光義的眼里,自己的哥哥就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哪方面都想面面俱到。
躺在床上越久,他越是對自己的遭遇感到憤慨。
這也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回憶人生,并且將所有事情追根溯源。
中秋之夜的突然犯病,他的內心有極大的懷疑,將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翻來覆去地分析了一遍,他其實也早就有了調查的方向。
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仿佛都在眼前,他沒有懷疑趙匡胤,甚至也沒有懷疑趙德昭,只是想查清楚自己的酒菜里面究竟有沒有毒。
如果沒有毒,一切都是天意,可如果有毒,他的行動就要更加謹慎。
他突然心跳如雷,呼吸困難,趙匡胤的關懷并不假。
然后趙匡胤還命令太醫,檢查了自己的酒菜。
他也知道是哪兩個太醫檢查的,知道自己的酒壺里面有仿佛食鹽一樣的殘渣。
在太醫院,太醫還讓兩個死刑犯將殘渣服下,而兩個死刑犯并沒有出現問題。
一些仿佛都沒有問題,除了酒壺里面的殘渣讓人懷疑。
酒水里面,不應該出現這種東西。
但是人人沒事,兩個死刑犯到處斬的時候,依舊生龍活虎。
一直到今日,他突然得到了消息,最開始試藥的太醫熊槐,過年后身體也出現了一點毛病。
聞聽熊槐過年因為貪杯,也出現了心悸,氣喘,并且請了病假,他似乎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讓他本來已經消沉的心,瞬間沸騰起來。
患病以后,趙光義的社會關系就維護的沒有那么緊密,皇子趙德昭現在名聲漸響,原本跟他親近的大臣,如今都開始避諱。
但是身為禁軍三大都指揮使之一,掌管京畿禁軍,他的親軍就有數百人。
這些人,是他的私人力量,誰也拉攏不過去。
“官人,該進晚餐了。”符氏進了陰暗的書房,看著陰沉地坐在羅漢床上的趙光義,心疼勸道:“官人如今身體不適,就該靜養。那陳從信平日精明,算賬誰也算不過他,今日卻笨的給官人添堵……”
“不怪他……”趙光義拍了拍符氏攙扶的手。“不要動我,頭暈,吃不下。你去幫我把陳平叫來。”
符氏看了看趙光義的表情,嘆了口氣。“官人如今不如辭官,盡心休養,妾身不望官人成為大英雄,只盼能陪妾身一輩子。”
這話若是以往,趙光義會感動一陣子。符氏乃當今著名美人,又溫柔賢惠,除了身體不好,生不了孩子,就沒有其他缺點。
當然,身體好的時候,趙光義根本不會聽這樣的話,符氏也不會說。
現在身體不好,說了也沒用。
更主要的是,趙光義剛聽陳從信說了熊槐也得病,并且跟他病癥很像的事,如今是什么話也聽不進去。
“六姐,去吧,把陳平叫來。”
聽到趙光義叫自己的小名,符氏心中一軟,再也不愿意違逆趙光義的意思,嘆了口氣,出了門去。
陳平負責中書令府的護衛,麾下五百人都禁軍的精兵強將。
此人雖然與西漢陳平同名,卻不通文事,作戰悍不畏死,乃一等一的猛將。
進入書房,看到往昔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中書令變成了一個隱藏在黑暗中,連臉都不愿意露出來的陰沉之人,陳平的心里也是唏噓不已。
“拜見中書令。”
趙光義對陳平非常信任,加上體虛說話就喘,也沒有過多客套,就把目的說了出來。“不必多禮,今日讓你來,是要你去辦一件事。”
“屬下定當不負中書令之命。”
“曾經來過府上的太醫院太醫熊槐,你認識嗎?”
“屬下認識。”
“現在就去將他請來,就說我又有些不爽利。”
只是一件小事,陳平還認為中書令小題大做,讓他親自出馬。
正疑惑間,只聽趙光義又說道:“記住,是必須要……來。”
房間里光線幽暗,看不輕趙光義的臉,但是聽到他那仿佛喉嚨里面擠出來的聲音,他心里明白了過來。
“喏!”
陳平出了書房,有些醒悟了過來。“難道說,中書令的病另有隱情?”
不過這不關他的事,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將熊槐請來,如果不來,綁也要綁來。
看到面前冷峻的陳平,還有那輛馬車,原本并沒有把自己的病當回事的熊槐,立即意識到了危險。
可是,一個小小的太醫,根本不敢拒絕來自中書令府的邀請。
“既然中書令身體不適,我拿上藥箱就走,指揮使稍候。”
陳平點了點頭,守在了門口。“我等熊太醫。”
原本就有些心悸的他,深吸了幾口氣。他不敢把災難帶給家人,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進了偏房,不敢有半分不愿。
進了房間,他將以往調制好的中藥材塞進了藥箱。
在這個過程中,他拿起了一袋已經研磨好的五味子粉末,顧不得去煮,直接倒進了嘴里。
然后就這桌上的一杯熱茶,咽進了肚子里面。
五味子具有收斂固澀,益氣生津,補腎寧心之功效。
常用于久嗽虛喘,夢遺滑精,遺尿尿頻,自汗盜汗,內熱消渴,心悸失眠等癥狀。
如今熊槐偶有心悸,喘不過氣的感覺,特別是腎,讓他有精力不濟的感覺。
他以前還沒有注意,可是現在被中書令府的陳平堵住,他就不敢深思下去了……
希望服下包超劑量的藥末,能蒙混過關。
背上了藥箱,熊槐故作輕松地跟家人告別,然后上了馬車。
陳平帶著熊槐來到了中書令府,讓他在殿外守候,先進了殿內。
殿內沒有點燈,趙光義在黑暗中看到熊槐背著藥箱,故作鎮定,內心更是懷疑。
一個小小的太醫,想要在他面前隱藏自己,并不容易,更主要的是,他不會想到自己聽到了動靜,就在偷偷觀察他。
內侍郭山領著陳平進來偏殿,輕聲喊道:“中書令……”
趙光義已經回到了羅漢床上,喊道:“掌燈。”
郭山迅速點燃了蠟燭,因為趙光義怕別人看到他皮膚上青筋爆裂,他故意將蠟燭挪的離趙光義遠一點。
“中書令,熊槐請來了。”
“他可有不愿?”
“沒有,屬下過去請,他就直接答應了下來,倒也平靜。”
“嗯,你就待在屋內,一會兒可能還用的上你。”
熊槐被叫進了偏殿,剛一進門,還沒有來得及行禮,就聽見趙光義冷聲說道:“熊太醫,我前頭犯病,你后面就跟我患了一樣的病,真是巧啊!”
熊槐忙道:“中書令明鑒,微臣并無大礙,只是去年討了一房小妾,最近有些精力不濟。”
“是嗎……”趙光義陰沉地笑了一聲。“只是精力不濟,用得著告病嗎?”
熊槐的優勢在于他自己是太醫,可以隱藏病情。
可是面對趙光義,這個可以隨時對他生殺予奪的大人物,占據不到半點主動。
不過趙光義拿他也無可奈何,因為他畢竟不是醫生,只是聽說了熊槐癥狀跟他差不多,現在看起來,熊槐比他身體強多了。
所以他自己也在疑惑,究竟是不是一種病。
兩人你來我往地試探了一會兒,趙光義都沒有確定下來。
而他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會兒也有些精力不濟。“既然不是一種病,那就算了……陳平。”
“屬下在。”
“拖下去砍了。”
陳平被留在屋內,就知道自己要配合中書令演戲,所以這個時候,一步上前,就摁住熊槐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
趙光義又道:“封住嘴,在后院埋了。再派人裝作他,送出府去消失……”
熊槐大驚,在地上拼命掙扎。“中書令饒命,微臣可從未得罪中書令啊!”
“治不好我的病,就是大罪!”
聽這陰沉沉的語氣,自己又被按倒在地,熊槐這個文弱醫生的心理防線就有些崩潰了。
更主要的是,他不敢試探真假……
被陳平一把抓起來,他就忍不住痛哭了起來。“中書令饒命,微臣家中上下十幾口人,都要靠微臣供養……”
“既然無能,留之何用。”
趙光義擺了擺手,陳平就拖著熊槐向外走。
熊槐驚慌失措地用手扒拉,扯住了門框。但是他的力氣跟陳平根本無法比,被陳平使勁一拉,就被扯了出去。
陳平嚎啕大哭。“非微臣無能,微臣自己也有癥狀,都治不好啊!”
趙光義大聲說道:“還敢瞞我……住手,讓他跟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