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摶講了近一個時辰,一直把這一篇經文分析開,剖析清晰,又歸類的清清楚楚,最后又把周易與之融合在一起,才算結束。
此后,大臣們先向趙匡胤行大禮,又紛紛以師禮相待陳摶,跟趙匡胤和陳摶告辭。
期間,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是望向陳摶的眼神,都有尊敬。
而陳摶也沒有拿大,每個行禮之人必回禮,對每個人都平等相待。
等大臣們離開,三人站在文德殿的門口臺階上,都忍不住舒了口氣。
已經到了申時末,也就是下午四點多,趙匡胤等大臣們離開,立即安排了內侍準備晚餐,并將御花園那邊的集英殿偏殿打掃干凈,招待陳摶。
“二哥兒今日若是無事,就跟我們一起進餐。道長看到長生練氣訣,也有心跟二哥兒探討一番。”
陳摶向趙德昭平揖道:“皇子幸得天授,老道羨慕不已,愿與皇子同學共進。”
趙德昭回禮道:“非是德昭不愿,只是今晚與三叔約好,商議公務。道長難得來京,自然要多盤桓幾日。明日一早,我就來宮中,向道長討教。”
陳摶笑問:“皇子之際遇,萬人難求,為何視俗務重于學問?”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德昭固然愿修身養性,追求精深之大道,但身為皇子,自當為天下多盡一番心力。一人輕于一國,德昭不敢怠慢。”
陳摶面色驚訝,長揖到底道:“皇子心懷天下,老道不及也,受老道一拜。”
趙德昭哪敢受他的大禮,不因為他是著名道長,而是尊他年老。
兩人相差八十歲,要是大喇喇地受了他的禮,真要折壽了。
趙德昭連忙避讓開來,回禮道:“不敢受道長大禮。”
趙匡胤連忙扶起了陳摶的手臂道:“道長無需對小兒過于禮讓,受不起。”
借著趙匡胤的攙扶,陳摶直起了身子笑道:“受得起,受得起。大宋有如此皇子,實乃大宋之福,天下之福。”
趙匡胤笑道:“道長今日剛到開封府,就勞心竭力開解我等俗人。不如先歇息一番,稍后再作長談。”
陳摶笑道:“長生練氣訣乃是真經,今日得此神書,老道喜不自禁。也需在座研究,明日方能與皇子探討。”
趙德昭這才告辭道:“俗事在身,德昭先去了,明日再來叨擾道長。”
陳摶點了點頭,看了看趙德昭的臉說:“皇子是有大氣運之人,老道看不真切。不過此時老道觀皇子印堂發赤,恐有血光之災,還望皇子慎重。”
此話一出,趙匡胤和趙德昭兩個人都楞了。
陳摶精通周易,其所著易龍圖,先天圖被天下人推崇,也是當代最著名的占卜大家。
面對皇帝,他說的話基本上都是想了又想,豈敢胡說。說出來,就代表真有危險。
而趙德昭今日不是去其他地方,而是去中書令府,親叔叔家,如果有危險,那事情就復雜了。
父子倆相視一望,都猜到了危險應該來自趙光義。
今日他邀請趙德昭去中書令府,怕是知道了些什么,想要對付趙德昭。
趙匡胤伸出右手招了招,吳少監就立刻小步快走了過來。“官家……”
“帶道長去集英殿偏殿休息,御花園各處可讓道長隨意觀賞,小心侍候。”
“喏,道長請跟我來。”
陳摶很少占卜,今日見到長生練氣訣,道心松動,受了趙德昭的大恩,自然也要回報。
所以他才一時沖動,向趙德昭預警。
但是背后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愿意摻和的,更不敢摻和。
現在趙家父子如此安排正合他意,所以向父子倆做了一個道揖,施然離去。
等陳摶遠離,一直望天的趙匡胤才低頭說道:“道長乃得道高人,此言應該不假。不如我將你三叔叫進宮來……”
趙德昭道:“一切聽爹爹安排。”
雖然歷史上的趙光義對趙匡胤父子趕盡殺絕,但是現在的趙德昭以后世的靈魂為主。
對趙光義他沒有私仇,只要他不影響自己登基,不影響自己改變這個時代,管他死活。
裴格安對趙光義動手,是她自作主張,但這個責任,趙德昭肯定要背。
且不說裴格安是因為他才動手,哪怕不因為他,他也要擔負這個責任,保護好裴格安。
趙光義想要對他動手,這件事有因果關系,他不會逃避。
但是如果趙匡胤愿意接過去,那自然最好。
趙匡胤卻又嘆道:“此事不妥,你三叔病入膏肓,已有月余沒有出門,怕是難以……不如我去……”
趙德昭打斷他的話說道:“不妥,如今三叔病入膏肓,他心高氣傲,如今卻只能等死,誰也不知道他現在想什么。若是他準備好了魚死網破,牽連了爹爹,這天下不穩。”
趙匡胤盯了趙德昭半晌,嘆了口氣。“后事尚未發生,雖然扼殺危險于先不錯,但這件事,如今來看,是你對不起他……此毒可能解?”
趙德昭搖了搖頭道:“是毒也是藥,就好比飯吃多了也會撐死,補品吃多了也會虛火上升。要不是沒有掌握好份量,根本不會被發覺,只會讓人慢慢衰減。”
“也就是說,無藥可醫。”
趙德昭點了點頭。
趙匡胤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之間變的神采飛揚道:“既然做了,哪怕錯了,也要一錯到底。”
聽他這樣一說,趙德昭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弟弟跟兒子相爭,原本是弟弟份量更重一些。
可是現在兒子有了神仙授技,并且把弟弟已經毒的救不回來了。
那么這個時候,自然就變了支持對象。
總不能為了一個將死之人,再棄了更有前途的兒子。
“爹爹,你絕對不能出手。”
“為何?”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唇亡齒寒。若爹爹連親兄弟都不能忍,大臣們會怎么想?將領們會怎么想?史書會怎么寫?
這件事爹爹不用插手,既然我已經有了準備,就絕對不會讓他得逞。孩兒也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出什么舉動……”
趙匡胤搖頭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如今身負重任,豈可置身險地!”
“孩兒有一計,可以試探一二。”趙德昭頓了頓,見趙匡胤有興趣,就笑著說道:“今日道長抵京,孩兒正好作為借口。現在,孩兒帶一百護衛前去中書令府,只是過去打個招呼,跟三叔約定明日再去。”
“你想去看個究竟?”趙匡胤沉吟了一下道:“中書令府有五百禁軍,其中府中兩百人,農莊三百人。你今日實則虛之,放下魚餌,就抽身離去,會讓他措手不及。
而改約明日,也會讓他的所有準備落空,卻又不能更改計劃。而我這邊派人去查清楚他的布置,哪怕你明日再去,也會準備妥當,有驚無險。
這樣一來,讓他主動動手,也能讓所有人知道,是他因病發瘋,而不是我們要對付他!”
趙匡胤當然很聰明,他只是背負的東西太多,而他又不是一個善于選擇的人。
他不知道什么該放棄,什么該重視,將所有的一切都背負在身上。
而當他有了決斷的時候,他比只會窩里斗,內殘外忍的趙光義要強多了。
趙德昭笑道:“正是如此。一切陰謀都不過是在正路難走時候的捷徑,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事先封住捷徑,一切陰謀都不過是白費功夫。”
趙匡胤凝神問道:“絕對的實力?”
趙德昭連忙小小地拍了個馬屁。“這當然是孩兒沾了爹爹的光。”
看到趙匡胤露出滿意的表情,趙德昭的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明朝的時候,他跟朱棣之間相差四十歲,爺孫之間隔代親,年齡差距又大,所以行事可以毫無顧忌。
可是跟趙匡胤就完全不同了,兩人之間只相差二十四歲,他已經可以培養自己的勢力了,但趙匡胤才三十九歲。
三十九歲,對皇帝來說,也算得上春秋正盛。
只有一個皇位,趙匡胤未老,趙德昭就已經長大了。
他太能干,對趙匡胤是威脅,他要是廢物,趙匡胤又瞧不起他。
父子之間的平衡很好掌握,可是皇帝與太子之間的平衡,卻非常考驗一個人的能力。
而且趙光義現在沒有了威脅,趙德昭也不愿意繼續韜光養晦。
早日統一全國,早日去除北方的威脅,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才是趙德昭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最大責任。
憋屈幾十年,等趙匡胤老去,讓百姓繼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他不就成了一個廢物。
這一刻,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以后還是少回開封府的好。
自己盡量一直待在外面,去掃平障礙,去造福百姓,不跟他在一個小小的皇宮里面搶食吃。
至于殺了趙匡胤,早日登基,趙德昭沒有考慮。
只要他不成為造福百姓的障礙,就讓他一直待在皇位上。
在明朝當了七十六年的皇帝,最后自己不當了,早就厭煩了這個位置。
趙匡胤招了一下左手,孟寬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官家。”
“你去將我的鋼絲內甲拿來給二哥兒穿上,再帶上秦昌盛,陪二哥兒去一趟中書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