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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駕沿著工地一樣的街道向南行駛,王全斌低眉順眼,心無旁騖,精力全部放在身邊不遠的這個皇子身上。
三年前,他離京之時還見過這個皇子,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短短的三年,一個孩子就已經長大,并且成為了大宋最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三年前,沒有人在乎這個孩子,除了皇帝,中書令趙光義才是權勢最大的人。
那個時候,沒有人敢跟這個孩子多接觸。
可短短的三年,中書令趙光義病入膏肓,只剩下了一口氣沒有斷。
而這個孩子,成為了大部分人攀附不上的強者。
錦衣衛和神機營,火器營里面,將整個大宋的勛貴階層的子弟全部囊括了進去,這兩年來,沒有放走任何一個勛貴子弟。
各軍的將領如今子弟都被這個皇子捏在手里,沒有任何人敢給漢京的這支新軍穿小鞋。
就連他自己,兩個孫子和一個外孫都在這里,讓他反叛,他也不肯。
十七歲的皇子已經留起了短髭,身材高大的讓人懾服,特別是他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那偶爾露出的懾人氣勢,讓人不敢跟他直視。
“如今西川的反叛勢力已經肅清,最多休養生息幾年,就能為大宋提供無數的人力物力。”
趙德昭嗯了一聲,問道:“乾德二年征伐后蜀,兩個月就讓孟昶投降。可是隨后全師雄反叛,如今已經是乾德五年,才還后蜀各地安寧。老將軍戎馬一生,可能告知在下,這究竟為何?”
王全斌不敢直接回答,低頭認錯。“都是屬下等人妄為,請殿下責罰。”
卻聽眼前人嘆道:“老將軍顧左右而言他,實乃不智。今日只你我二人,非為追究其責,只為想聽老將軍一句真話。”
王全斌越發不敢回話,他很清楚沈義倫就在這位皇子身邊當差。
當初征略后蜀,幾乎所有的將領都謀取私利,只有沈義倫一文不取,兩袖清風。
關于后蜀投降,后又反叛的案例,在新軍的教程里面,都成了反面事例,要說眼前的皇子不知道詳情,那只是自欺欺人。
幾個主要責任人已經被斬殺,可還有無數人從中漁利。
當初征略后蜀的高級將領數十人沒有一個清白的,現在讓他說實話,就得罪了一大堆人。
哪怕他自己被責罰,也好過得罪一幫人,為家族遺禍。
趙德昭看著眼前的這位名將,心里也嘆息不已。
這個王全斌實際上要比潘美,楊業他們厲害多了。
楊業若不是楊家將演義的宣傳,打過多少勝仗?
而他從后唐開始為將,幾十年來,經歷了十幾個皇帝,幾乎沒有打過敗仗。
只不過,因為他不是趙匡嫡系,后來開始自污,在后世名聲不顯。
光憑他從出征開始,六十六天就打下了蓉城,讓孟昶投降,這就是大部分人完成不了的功績。
可惜的是他如今已經沒有了銳氣,兩個人又初次接觸,交淺言深了也不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老將軍引以為戒就好。我現在只想問老將軍一件事……”
王全斌連忙道:“請殿下示下。”
“這從西川抽調過來的忠武軍,龍捷軍,老將軍還能令行禁止否?”
這一問,剛好就問到了王全斌最擔心的地方,瞬間,他渾身冷汗直冒。
他只能垂首抱拳道:“屬下一定盡力維持!”
趙德昭嘆了口氣,說道:“大軍初至,修整三日。待三日后,讓他們與神機營進行一番比武。”
“喏!”
趙德昭知道不能心急,這個老將侍候過五個朝代的皇帝,想要讓他歸心可不容易。
出征之前先打擊一下他手下兩支軍隊的銳氣,出征要最少一兩年,有的是時間收服他。
新留守府就位于西城門護城河大路的北側,南側路對面是漢京府衙。
相比原本的節度使府,這里的面積要小的多,不過趙德昭也不在乎,畢竟是過渡期間。
他在這里款待以王全斌為首的中高層將領,而其他的兩萬五千士兵,則被安置在漢京府周邊的四個軍營。
忠武軍和龍捷軍一進軍營,就被這新式軍營的訓練震驚了。
如此熱的天氣,所有人竟然還要訓練,而且這訓練強度……
錦衣衛當初成軍,趙德昭把這些哥兒們都當做牲口來練。
現在他們這些人少數被調到其他軍中任教官,大部分都留在了錦衣衛,神機營,火器營三軍,官職最小的也是一個都頭。
新軍從原本的三千人,被抽調了一千人走,現在又變成一萬八,大約有一千哥兒們如今成了直接領導。
他們以前受了趙德昭多少折磨,現在他們就要把這些折磨全部還回去。
不論是從其他禁軍調來的識字之兵,還是在漢京本地招收的六千清白子弟,都感受著來自地獄的惡意。
忠武軍和龍捷軍是在午后被帶進軍營的,為了給這些外來者一個下馬威,所有軍營的將士,已經在烈日下站了一個時辰。
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累,想要休息,唯一的辦法就是昏倒。
看著這些膚色黝黑的新兵們列著整齊的軍陣,一個個汗流浹背,卻堅持不動,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這種無聲的震懾,直接讓他們感到心悸。
原本以為是樣子貨,可是這樣站立一個時辰,他們幾乎都做不到。
而這些神機營的新兵們,卻能站兩個時辰。
到了晚飯的時候,軍營里面的食堂抬出了大桶的米飯,還有一鍋鍋的燉菜。
讓所有人驚訝的是,菜里還有肉。
每個人一份菜,菜里最少有兩塊肉,米飯管飽。
有龍捷軍的士兵問道:“你們天天都是如此伙食,還是今日特地為迎接我們才有肉?”
神機營的士兵驕傲說道:“當然是頓頓都有肉。”
頓頓能吃肉,地主老爺也沒有這個待遇啊!
要不是身在神機營的軍營,那些忠武軍和龍捷軍的士兵,都想要造反了。
都是禁軍,這待遇差別也太大了吧!
飯后,一千多士兵光溜溜的到水房那里沖洗,成了軍營的一景。
洗澡每人還有一塊香皂,在洗澡的時候,他們順便將身上的衣服也都洗了。
很快,水房那邊就搭起了一片衣服叢林。
要不是有錦衣衛的人盯著,忠武軍的士兵們都想要去偷幾件回來穿在身上。
神機營的軍服,比他們的軍服好看多了。
讓所有人更加驚訝的是,這些洗完澡的士兵們一個個并沒有解散,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聊,卻沒有一個敢出軍營。
新來的忠武軍的人還在嫉妒這里的好生活,準備串聯一番造反,要求提高待遇。
突然聽見哨響,在他們驚訝的視線里,這個軍營的士兵全部飛快地向操場集中。
一陣哨聲之后,軍鼓擂響,那些原本還在洗衣服,或者在閑聊的士兵,飛快穿戴整齊。
在軍鼓聲停止之前,又列著整整齊齊的隊伍,站在了操場上。
沒有人指揮,可是他們卻沒有一絲慌亂,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報告,甲三訓練營,應到一千五百人,兩人病假,實到一千四百九十八人,請指示!”
“全部都有……”一千五百人全部立定,站直了身體。
“目標西南外城點將臺,來回二十里。”
“喏!”
“按照列隊順序,依次出營……”
被安排在這里住的六千士兵看著所有人列著整整齊齊的方陣,三人一排,很快就形成了一條長龍,魚貫而出。
一幫還在商議要串聯的將領忍不住詢問負責安置他們的錦衣衛都頭嚴寬。“嚴都頭,這神機營每日都要日夜訓練?”
嚴寬露出了一絲不經意地蔑視,卻呵呵笑道:“這只是例行訓練,每日晨跑十里,晚跑二十里,除了隊列訓練,還有負重越野跑,射擊,識字,制圖培訓。諸位將軍若是有興趣,我可以將他們的訓練科目給你們一份。”
說到這里,他的語調突然激烈了起來。“神機營為何頓頓有肉吃?是因為他們每日最少要流五斤汗,沒肉吃,他們身體早就垮了。
距離開撥還有一個月,這一個月,你們要想跟神機營一樣頓頓吃肉,就也要承受他們一樣的訓練,否則的話,頓頓就給我吃糠腌菜吧!”
“我們是賣命來了,沒我們,光靠你們能把南漢打下來?”
“想我們賣命,還不給我們吃飽,哪有這樣的事?”
嚴寬的視線掃了過去,厲聲問道:“你們是在跟我說話嗎?知道錦衣衛是干什么的嗎?原本的神機營,火器營都隸屬錦衣衛,只是現在剛分出去。
留下來的錦衣衛,是皇子殿下的親衛,負責維護軍規,軍紀,執行軍法,上查百官,下督萬民。
這次就原諒你們,下次記著,必須要都頭以上將領與我申請,小兵再與我出言不遜,可以直接逮捕,甚至擊殺!”
一個三十多歲拍著胸脯叫道:“裝什么大尾巴狼,老子在西川殺人如麻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吧!”
嚴寬從腰間拔出了一面小旗,盯向了他。“不守軍紀,一次警告!若在妖言獲眾,嚴懲不貸!”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指揮使,見他輕輕點了點頭。嘿嘿笑道:“大爺我就在這里,倒要看看你如何嚴懲不貸!”
嚴寬手里的小旗瞬間指向了他,與此同時,在他們不遠處房頂護衛的一個錦衣衛舉起槍瞄準了他。
一聲轟隆的巨響,他的臉被轟的變形,他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