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一墨所派遣的南郡,南府軍援軍趕赴到東陽郡的時候,戰爭已經落下了帷幕。
東夷人大敗潰逃,慌不擇路,留下了滿地的尸骸。
這讓趕赴而來的南府軍有些愕然。
缺少修行人軍隊的東陽郡居然守住了?
而且,死傷的人數還不算很多,至少南府軍的統領一眼看過去,東陽郡的士卒,大多數都沒有缺胳膊少腿。
這樣一場戰爭,死的人數,居然這么少,比起南郡還要少,簡直可以說是不可思議。
不過……
東陽郡士卒的興致似乎并不高,絲毫沒有打了勝仗后的興奮和開心。
太守楊木親自接見了南府軍的援軍。
東陽郡和南郡算是敵人,雙方都曾有過摩擦。
楊木只是本著試一試的心態,朝著南郡發出了援書,卻是沒有想到,南郡居然真的派來了援軍,還是南府軍這種修行人軍隊。
“多謝……”
楊木目光中蘊含著復雜。
夫子的死讓他明白,哪有什么帝京來的援軍,皇帝根本就不想支援東陽郡。
這讓楊木的內心中涌動出了一把火。
不僅僅是南府軍。
緊隨其后的,還有策馬而來的西涼鐵騎,項家軍。
他與西郡求援,西郡也派來了援軍。
北郡也有鐵騎縱橫,一身輕甲的軍隊入了東陽。
可惜,戰爭結束了。
楊木謝過了三方,將戰場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將夫子的戰績也告知了世人。
各方勢力都有些震駭,對視了一眼,都是感覺到不可思議。
他們是修行人,他們很清楚,對上凡人,他們到底有多大的優勢。
然而,夫子居然以凡人之軀,造就了一場宛若神話般的戰役。
這讓他們對于夫子,莫名的涌起了敬佩。
各郡援軍退走,他們裹挾著讓天下震驚的消息,退出了東陽郡。
而一則則消息,也在飛鴿震動的白羽之下,傳遍了天下。
儒教夫子,隕于東陽。
飛鴿落下,各方勢力得知了消息,在震駭的同時,消息便一傳十,十傳百,天機閣也轉了這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大周朝。
一時間,天下儒生有不少人慟哭。
但是更多勢力在感慨的同時,還是震怒。
怒什么?
自然是怒大周帝京的不作為!
東陽郡同時向南郡、西郡和北郡以及帝京發出了援書,援書最早到的是帝京,而且早到了很久,可是,皇帝選擇無視。
而西郡、北郡和南郡這三方反而派遣出了援軍,特別是和東陽郡有摩擦的南郡,都在這等時刻派出了援軍。
可唯獨大周朝帝京,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連回信都沒有。
夫子只好親臨東陽郡,以一己之力,扛起大任,燃燒浩然氣,擊潰東夷入侵者。
一時間。
天下儒生憤怒不已,帝京更是成為了千夫所指的對象。
帝京。
宇文秀面色冰冷。
小宦官傳給他的消息讓他震駭,在震駭的同時,還有壓抑不住的怒火。
“北洛城……竟敢如此欺朕!”
但是,隨后而來的消息,如巨浪一般拍的他有些心顫。
夫子……隕落東陽郡。
對抗東夷修行人,一氣照汗青。
得知這個消息,宇文秀的身體在剎那有些冰冷,許久之后,才是平復下了心情。
一位小宦官帶著惶恐,入了紫金閣。
“陛下……”
“夫子身死,天下儒生怪罪帝京不作為,帝京中的儒生,正聚于長街之上,發出抗議,要陛下給出一個說法。”
小宦官躬身道,夫子一死,帝京震動。
要知道,天下儒生皆夫子的學生,世人豈會不震動。
宇文秀坐在龍椅上,大殿內沒有燃燭,顯得黑壓壓一片。
“他們……要朕給個什么說法?”
宇文秀冰冷的聲音從其上傳來。
“老師的死,難道朕不痛心嗎?要這群儒生來指責朕?他們有什么資格?!”
“夫子若乖乖呆在帝京,豈會身死?”
“所以,他為什么要離開帝京,為什么要去東陽郡?!”
宇文秀說著說著,似乎情緒激動了起來,到最后,幾乎是在咆哮。
底下的小宦官,恐懼的跪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千夫所指是吧……”
“將朕的黑龍十三甲喚來。”宇文秀似乎平復下了心情,道。
爾后……
小宦官出了紫金宮,不一會兒,殿外,便有甲胄鏗鏘之聲,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從殿外邁步而入。
共十二人,皆是著黑色輕甲,甲胄上鐫刻有黑龍龍首。
“陛下……”
十二人拱手,道。
“聚集黑龍衛,鎮壓帝京紛亂。”
“朕乃天子,豈由得這些臭儒生指指點點,哪怕千夫所指,他們也沒有資格。”
宇文秀道。
底下,十二人對視了一眼,皆是頷首。
“喏。”
爾后,黑龍十二甲便退出了紫金宮,紛紛翻身上黑馬,在大雪中飛速奔走。
黑龍衛聚集,甲胄森嚴,倒映著冰冷光著。
帝京長街上。
一位位穿著儒衫的儒生在義憤填膺的怒罵著。
他們聚集在一起,如一道長流,緩緩往紫金宮而去。
而且這長流還在不斷的壯大,有天下儒生從帝京外匯聚而來,加入長流中。
他們需要為夫子的死,討一個公道。
他們需要知道,為何帝京不出增援。
東夷乃五胡之一,五胡亂周,而帝京之主,卻連援兵都不出。
這等事,難道不可笑嗎?
帝京周圍的百姓看著這道儒生洪流,情緒復雜萬分。
人群中。
茶樓店的美婦芊芊,美眸波動,天上下著雪,莫名讓她覺得冷。
“要變天了啊……”
美婦抿著嘴唇,呢喃了一句。
馬蹄聲炸裂。
滿地積雪飛揚崩灑。
遠處,滿地白雪的帝京長街之上,卻是有黑甲如游龍般浮現。
黑龍衛紛紛策馬,在帝京長街上肆無忌憚的橫行。
這是皇帝的守衛軍,修行人軍隊,黑龍衛,每一位黑龍衛的士兵都是披著黑甲,戴著黑龍面具,散發著猶如死神般的氣息。
黑龍十三甲之首,拉扯起了馬匹韁繩。
他那面具下的眼眸,倒映著一位位儒生義憤填膺的面孔。
沒有說什么。
這位黑龍十三甲之首,抬起手手掌。
徐徐一揮。
爾后,身后的黑龍衛便紛紛策馬如騎兵般沖鋒而出。
鋒銳的長矛倒映著滿地白雪的白影,撕碎了天上飄落的雪花。
殷紅的血,不屈的怒叱,灑了滿地。
帝京的長街,血腥彌漫,這一日,乃天下儒生之難。
人群中。
百姓皆是肝膽俱裂,許多人被眼前的畫面嚇的癱軟在了地上。
美婦芊芊捂住了嘴,眼眸中尤帶著不可置信。
馬蹄聲漸漸停止。
而帝京長街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儒生尸體。
天空飄下了血,連血都是染著紅。
聞訊趕來的孔南飛手中的劍跌落在了地上,呆呆的看著滿地儒生之尸。
他的嘴唇在囁嚅了一陣,臉上的表情頓時非哭非笑。
他想到了夫子最后離開書閣時那個失望的表情。
宇文秀變了……
帝京,也變了。
孔南飛忽然有些想笑,大周以儒立朝,這么多載歲月。
居然在帝京長街之上出現了這般慘狀。
幾位黑龍衛長矛尚在滴血,黑龍面具下的眼眸無情的看向了孔南飛。
黑龍十三甲端坐黑馬,也安靜的看著似是癲狂的孔南飛。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孔南飛死死的掃了這些黑龍衛一眼,他曾親手培養起了黑龍衛,而這些黑龍衛,如今成為了可怕的劊子手。
扇了自己一巴掌。
孔南飛轉身離去,蕭瑟的身影,在風雪中逐漸隱匿。
他沒有回書閣,而是走出了帝京,消失在了被積雪覆蓋的厚重官道上。
一架馬車快速馳騁行駛到了北洛城外,馬匹累的在喘著熱氣。
莫天語滄桑了許多,胡子拉擦,整個人有些呆滯有些失去了魂。
他從馬車上背下了一道身影。
望著北洛,眼眸波動。
他辭別了楊木,快馬加鞭趕赴北洛城,如今終于到了。
“夫子,您要來此地養老,如今,學生帶你來了。”
莫天語道。
他于大雪中跋涉,一步步往北洛城中而去。
北洛。
湖心島。
陸番端坐輪椅,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身上的白衫在風中獵獵。
他抬起手,輕輕一揮。
北洛城門自然開啟,滿地的白雪冰消雪融,像是給莫天語開出一條干凈的大道,直通北洛湖心島。
莫天語望著冰消雪融,一塵不染的大道,臉皮子微微波動。
他自東而來,夫子曾希望能于湖心島養老,可是卻不曾實現,那莫天語便希望夫子可葬于北洛湖心島。
也算是滿足了生前的一個心愿了。
緊了緊背后的身影。
莫天語背著夫子,徐徐前行。
天上仍在飄雪,可是,所有的雪花,在莫天語頭上皆是繞過,不染分毫。
天函關外。
聶長卿雪中挎刀行,身形猶如輕燕,在白雪中踏過,踏雪而無痕。
他很快便追上了李三思。
因為,他發現李三思正一人獨戰西戎大軍。
聶長卿抽刀而出,一刀斬下,漫天風雪都被斬的消散。
“西戎王何在?”
聶長卿冰冷道。
他這一刀,讓西戎大軍近乎失去了戰斗的欲望。
終于,才是有一位西戎部落的首領,惶恐道:“西戎王……已經死了!”
“從天而降一掌,拍死了西戎王,天神懲罰了他!”
西戎部落的首領,紛紛跪伏在地。
大周的修行人,太可怕了!
李三思和聶長卿對視了一眼,聶長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中的煞氣逐漸散去。
“看來……是公子出手了。”
公子還是很看好聶雙的。
聶長卿徐徐吐出一口熱氣。
手中殺豬刀再度一揮,將雪地斬出了溝壑。
西戎大軍頓時開始瘋狂的逃竄。
他們曾經嘗試過反擊,不過聶長卿的一刀,就抽的他們沒有任何的脾氣。
西戎大軍在逃,而聶長卿和李三思,一人握刀,一人持劍。
像是兩尊驅羊的煞星似的,跟在西戎大軍之后。
將西戎大軍一路往西趕。
北郡。
澹臺玄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桌上。
使得桌上的茶水都一陣晃動,溢透而出。
“江漓被下獄?!”
“卸甲歸田有什么錯?居然以殘害先帝之罪,將江漓下獄?!”
“這小皇帝腦子進水了啊!”
澹臺玄很怒。
臉色漲紅,他的眼眸中更有怒火涌動,他放江漓回去,是讓你這小皇帝讓他下獄的?
不僅僅如此。
更讓澹臺玄震撼的是,接下來傳回來的一則又一則的消息。
其中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夫子的隕落,那可是儒教大儒,大周朝的支柱啊!
夫子一死,等同于大周朝的支柱崩塌。
他們久久不敢攻大周是為什么?
就是因為大周有國師孔修!
至于那些什么黑龍衛……澹臺玄會怕?項少云會怕?
怕他們個球。
修行人軍隊,哪方沒有!
哪怕是北郡,也有屬于自己的修行人軍隊。
“不出援兵,欲要以五胡之勢,削各郡之力,好你個小皇帝!”
澹臺玄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喝了一口茶,似乎覺得不過癮,直接拎起了茶壺往口中灌。
他想起了那個夢,夢中……他一劍斬黑龍,龍血灑了滿身。
他猛地放下了茶壺。
眼眸中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
他看向了身邊的侍從,道:“快去請巨子和墨矩過來。”
侍從領命,躬身退走。
天函關。
積雪紛飛之間,墨矩身披鶴氅,立于城樓,冷風吹拂著他的臉,望著一望無際的遼闊雪原。
墨矩的眼眸中不禁浮現出了種種的畫面。
畫面中,衣衫襤褸的他蹲在路邊,一架馬車行駛而過,卻是在他的身邊停下,從馬車內,一位和藹的老人笑望著他。
他從在的墨家不受待見默默無聞的人,到如今成為北郡的智慧錦囊,其中很大部分都是因為那老人的幫助和指導。
雖然,墨矩指導對方的指導是有目的的,但是……在他最黑暗的時候,給了他最璀璨的曙光,那種心懷希望的感覺,墨矩很感激。
“夫子,走好。”
墨矩望著滿地白雪,仿佛被雪地的反光,給刺激的眼眸都滲出了淚珠。
遠處。
侍從匆忙的腳步聲,將墨矩從思緒中拉扯回來。
“墨先生,太守請您去一趟書房。”
侍從躬身道。
墨矩頷首,披著鶴氅帶著綸巾,便往書房方向而去。
到了書房內,摘下了鶴氅,抖落其上的積雪。
澹臺玄和墨北客早已經在遠處等候著了。
墨矩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嚴肅和凝重。
坐在椅子上后。
澹臺玄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站起身,朝著墨北客和墨矩拱手。
“多謝兩位一直以來的相助。”
“希望今后,還能得到兩位的幫助和陪伴。”
墨北客瞇起了眼,他感覺到澹臺玄的情緒似乎不太對。
墨矩自然也察覺到了問題。
“國師身隕,江漓入獄,五胡亂周,帝京卻是毫無動靜,靜看我等拋頭顱灑熱血……”
“我等努力的抗擊西戎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身后這片土地不受侵擾,百姓能夠不受異族迫害?可是大周皇帝做了什么?”
“既然他自己都不珍愛這方土地,那這片土地要這皇帝……有何用?!”
澹臺玄說道。
他的聲音在書房中,鏗鏘作響,擲地有聲。
墨矩的呼吸微微急促。
墨北客撫著椅子,顯然,他的內心也沒有表面那般的平靜。
澹臺玄的話,讓他猜測到了些什么。
“所以……”
澹臺玄端坐,環顧兩人,徐徐開口道。
聲音很平靜,但是,這份平靜下,卻是蘊含著讓人心神震駭的決心。
“吾欲立新朝,國號,大玄。”
“吾為王,喚北玄王。”
“舉兵伐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