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徐徐拉開了推幕,又一個絢麗的早晨,帶著清新降臨在人間。天天中文,
西山花園廣場上,許多退休老人在跳舞,在練劍,在散步,在人工湖邊釣魚……盡管他們中很多人年齡已超過70,去一路之隔的植物園免門票,但他們仍喜歡來這個免費的公園,一是人多熱鬧,二來不用守植物園那么多規矩。
人工湖這邊屬于別墅業主們的領地,近百畝綠地能當高爾夫練球場,相比對面那些晨練的老人,他們需要得是優美的居住環境,而不是健身和休閑的場地,放眼望去,一個人沒有,清靜得不能再清靜。
張琳在bj開研討會,生姜昨夜回來的晚仍在呼呼大睡。
今天的晨練就兩個人,艾琳一身白色運動服,扎著個馬尾辮,沿綠地邊的小路跑得香汗淋漓。
與張琳、生姜不同,運動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上法學院時幾乎天天晨跑,晚上休息前也要跑一圈。畢業后跟韓大處長一起在曼哈頓打拼,仍堅持去健身房,甚至有一個健身教練。
不知不覺,跑完一圈,又回到28號樓前的小樹林。
她順手從地上拿起一瓶開跑前準備的水,擰開蓋子猛灌一口,很沒形象地擦擦嘴邊,擰好蓋子把水往地上一扔,追上來嬉笑道:“韓,這里雖然跟我之前住過的地方有一定差距,但我相信這就是這個城市的球道山。我喜歡這,感謝你不讓我繼續住那棟大樓,不過你指望我付房租。”
球道山是一個富人區。距紐約不足一小時車程,藍天白云。空氣清新,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原始森林,有野生動物,平均日照時間在11小時以上,環境非常好,只是沒洛杉磯的比佛利山莊和邁阿密的人工島那么有名。
“你能這么想我很高興。”
韓均側頭看了一眼她火辣的身材,一臉壞笑地調侃道:“事實上就算收房租估計也收不了多久,我一直在想你打算什么時候搬到sh去。”
艾琳反應過來,搖頭笑道:“暫時沒這個打算。他那兒糟糕透了,去只能住酒店。”
“領館沒房間?”
“有,但很小,并且隔壁都是人,國務院真應該把領館搬到這里。”
一個簽證官又不是領事,當然住不上大房子,韓均微微點了下頭,又問道:“布萊恩怎么樣,這次去有沒有見到他?”
“他升職了。好像是什么政治處主管,他打算給自己取一個好聽的中國名字,想聽聽你的意見。”
很多中國人取過奇葩的英文名,文化差距不僅體現在中國人身上。外國人也經常取一些奇葩的中國名。韓均認識一個名叫“活雷鋒”的500強企業亞太區總裁,見過金發碧眼的“羊肉串”,在飛機上認識一個叫“最大功率”的英國佬。
布萊恩那小子人不錯。上法學院時在一個學習小組,韓均可不想他取個貽笑大方的名字。煞有介事地說道:“你可以幫我給他一個建議。首先從《百家姓》中挑選姓氏,這一點非常重要。必須確保他名字中的第一個字是中國人熟知的姓氏。”
“《百家姓》我知道,事實上我也想取一個中國名字,繼續。”
“其次是名字,大致由一個或兩個字組成。要確保名字不會被中國人當成一個地名或者一件東西。最后就是中國名字與美國名字不同,往往是獨一無二的,千萬不要感覺誰很酷很棒就跟他取同一個名字,比如毛z東,比如章z怡。”
“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取的,非常好的建議,謝謝,非常感謝。”艾琳恍然大悟,流露出一臉受教的表情。
想起老同學的新職位,韓均不禁笑道:“政治處主管,在中國官方看來就是政治處處長,政治處領事。我是政府律師,他是美國外交官,有機會打交道的,就是不知道他來找我,還是我去找他。”
“嗯,他跟我提過兩個加州騙子。他知道你現在是政府律師,知道你是國際刑警組織在江省的聯絡官。他請你看在朋友的份上,幫他想想辦法,讓那兩個混蛋不要上中國法庭。”
“驅逐出境?”
“韓,你知道的,他剛剛上任,需要讓他的上司看到他的能力。”
兩個詐騙犯,沒給東華集團造成實質性損失,聽嚴主任說上面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影響到雙邊關系,等田立輝案移送法院起訴時就讓他們滾蛋,順水人情為什么不做?
韓大處長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想了想,沉吟道:“這件事很麻煩,但并非沒有可能,我會想辦法的,有消息就通知他。”
艾琳吃吃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袖手旁觀,畢竟我們是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
想到嚴主任曾說過sh總領館簽證太麻煩,有一次省領導帶團出訪,外事辦跑了幾趟,韓大處長決定把順水人情做到底:“拜托,我影響力沒那么大,他同樣需要向中國政府表達下善意。最好來一趟江城,拜訪一下省政府法制辦和外事辦,這樣事情應該好辦一些。”
“沒問題,上班后就給他發郵件。”
正說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從樹林跑過來。
去濱安縣辦了一個案子,簽發了一份拘傳證、一份刑事拘留證和一份刑事拘留通知書,崔云海非常興奮,因為這是區縣公安局長才有的權力。
他用英語跟艾琳打了個招呼,旋即興高采烈地笑道:“處長,我擔心你今天不去植物園,就先過來跟你商量商量一下后續工作。”
要在兩年內5500萬人民幣,哪有那么多精力放在“801”上,韓大處長今天真沒打算去。點頭笑道:“商量一下也好,你先說。”
“嫌疑人家有錢。肯定請律師了,估計已經追到江城。等會兒就要去看守所,見肯定要讓他們見,畢竟這是他們權利。見完嫌疑人之后,律師肯定要了解嫌疑人涉嫌的罪名,這比較麻煩,我們雖然不是什么保密單位,但辦公地點不能太多人知道,不能讓他們來植物園。”
搞了個神神秘秘的代號,連辦公地點都跟著神神秘秘了。韓均忍不住笑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崔云海不無得意地笑道:“我昨天在濱安就想到,回來前跟廳里請示了一下,廳里同意我們臨時借用信訪辦一間辦公室。在廳門口,不用進機關,有武警站崗,在那兒談很安全。以后遇到這種事就派個人去,談完回來,沒事不去。”
“省得被人家找上門,這個主意不錯。”
“再就是律師很可能要給嫌疑人申請取保候審。涉嫌故意殺人的嫌疑人辦取保候審,估計全省都沒這個先例,我感覺不能同意。”
韓大處長微微點了下頭:“肯定不能同意,昨天抓。今天放,不如不抓呢。”
崔云海可不止一個“管家”那么簡單,他是法學碩士。跟白曉倩學歷一樣,在市政法委協調過公檢法。在西郊分局分管過預審大隊,不會破案。辦案很在行。
他深吸了一口氣,一臉憂心忡忡地說:“處長,這個案子比較特殊,案發是在1997年刑法修訂以前,應當適用79年刑法。雖然已立案,但當時并沒有鎖定他就是嫌疑人,更沒有采取過強制措施,存在一個追訴時效的問題。”
韓大處長不是中國律師,不意味著對此一無所知,若無其事地笑道:“崔主任,這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我們的工作是查清真相,到底起不起訴那是檢察院的事。況且據我所知,國內故意殺人犯好像很難享受到追訴時效這一‘優惠待遇’。
人命關天,已立案的不存在追訴期限問題,只要他沒死,別說過去29年,就算過去39年一樣起訴;沒立案的向最高檢申請,只要證據確鑿,百分之百能夠獲準。如果真像韓國一樣殺完人躲15年就沒事,那法律對嫌疑人還有威懾力嗎?”
“問題是我們證據不足,如果預審工作不到位,嫌犯拒不交代,那不是白忙活一場?”
“你是不放心秦老?”
“不是不放心,是感覺應該做兩算。”
崔管家呀崔管家,你整天忙著管這管那,思維太僵化,目光太短淺了!
韓大處長暗嘆了一口氣,緊盯著他雙眼,意味深長地說:“崔主任,拘傳到嫌疑人,然后拘留,接下來要預審,在你看來這是在辦案。事實上恰恰相反,之前做的,現在做的,仍然是在破案。換言之,拘傳和拘留只是破案的一個手段。”
崔云海糊涂了,一臉百思不得其解地問:“處長,我真不太明白,我……”
“你剛才提到的追訴期限就是一個魚餌,你能想到,那些律師想不到?我們敢大張旗鼓抓人,就表示我們手頭上有足夠證據。人抓到江城,異地偵查,省廳辦案,哪個律師敢拍胸脯做無罪辯護?”
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韓均真想敲敲他腦門,不得不耐心地解釋道:“到底追不追訴,嫌疑人有沒有法定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情節,顯得尤為重要,至少在律師看來是這樣。大戲唱到這份上,根本用不著我們去審,律師和他家屬會幫我們做工作,你就等著他老老實實交代吧。”
原來埋伏打在這里,崔云海醍醐灌頂般地明白過來。
太狠了,假洋鬼子太狠了,難怪王思強會怕成那樣。如果在同一個平臺上跟他玩,他崔云海真玩不過他,劍走偏鋒,就算那些老奸巨猾的老狐貍也不一定是他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