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不能無緣無故抓人,我犯什么法了,我做什么壞事了?就算我有什么事,抓我家愛紅做什么,你們不能蠻不講理!”
準備去鎮上買點化肥,突然被一幫警察堵在門口,亮出兩張什么傳喚證,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和老伴帶到這,來的時候一人坐一輛車,到這兒又分開不讓見面。
李元寶雖然沒什么文化,雖然心里很怕很擔心,但非常清楚現在不能慌,一進刑警二中隊辦公室就揮舞著胳膊咆哮起來。
民警把他按坐到椅子上,用本地話告誡道:“李元寶,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這是公安局刑警隊!讓你來是依法傳喚,態度不好,看我會不會采取強制措施。”
樓上樓下全是公安,李元寶意識到喊也沒人幫他說話,雙手扶著膝蓋氣呼呼的別過頭。
該擔當的時候就要有擔當,不能給地方公安部門添太多麻煩。
張祥和姜怡親自審,一人審一個,縣局干警做筆錄。要是案件與他兩個兒子無關,讓他們今天受了委屈,將來怪也只能怪省廳,不能怪縣公安局。
“李元寶。”
張祥出示了一下警官證,緊盯著他雙眼用普通話說:“我是從公安廳過來的,我姓張,你可以叫我張警官。為<什么把你帶到這里,傳喚證上寫得很清楚,你心里也應該更清楚。”
省里來的,李元寶驚出一身冷汗。
再想到帶他上車時,邊上的公安說得什么涉嫌窩藏包庇。頓時嚇得心驚肉跳,生怕老伴扛不住說漏嘴。
看著墻角。不敢直視警察,臉色鐵青。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他肯定知道點什么。張祥敲了敲桌子,沒問姓名、年齡家庭住址,開門見山地問:“你兩個兒子去哪兒了,有沒有他們電話,能不能聯系上?”
果然是沖著兒子來的,李元寶心里砰砰直跳,故作鎮定地說:“出去打工了,不曉得在哪兒。沒電話。”
還說謊!
張祥也不拆穿,接著問:“什么時候走的?”
“過完年走的,不是初七就是初八。”
“老大還是老二?”
“老大。”
“老二呢?”
李元寶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可不回答又不行,只能含糊其辭地說:“老二去年過年沒回來,不曉得在哪兒,一點消息沒有,我也很急。”
張祥趁打鐵地問:“前年春節呢?”
“沒回來。”
“大前年呢?”
他搖搖,沒再吭聲。張祥又敲了敲桌子,大聲問:“幾年沒回來過,說老實話!”
“有……有……有幾年了,多長時間記不得。不給家打電話。一點消息沒有,我們死了他都不知道,就當沒生這個兒子。”
張祥“嘭”一聲猛拍了下桌子。指著他聲色俱厲地質問道:“記不得自己兒子離家幾年,可能嗎?行。你不說我告訴你,你大兒子李曉山在東州市東吳區一家機械廠上班。小伙子很能干,老板很喜歡,還在當地交了一個女朋友。
他這會跟你和你愛人一樣,正坐在公安局里接受公安人員詢問。東州市公安局的同志剛給我發了一張照片,你可以看看。一個星期至少給家打三個電話,居然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什么不知道!”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老大一直被蒙住鼓里,一問就能問出來,李元寶像三魂六魄突然被抽走一般,癱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
樓下訊問室里,鄭愛紅已徹底亂了方寸,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姜怡不知道她二兒子有沒有殺刑警隊長父母,但可以肯定犯了什么事,扶起她循循善誘地說:“鄭愛紅,保護自己孩子,只要是父母都會這么做。可是這么做不僅不能保護到他,反而會害了他。你想想,你二兒子今年20歲,四年前才16歲。同樣一件事,成年人做的可能會判很重,未成年做的就會判很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要是他做的,他一定跑不掉,昨晚會被抓到。如果態度夠好,有自首情節,我們會酌情處理。但要是不配合,那就要從嚴,到時候你后悔都來不及。”
這些問題鄭愛紅考慮過,她看過《少年犯》的電影,知道孩子殺人不會被判死刑,可殺得不是普通人,是公安局一個大官的父母。
結這么大仇,人家有權有勢能放繞他一命?
她淚流滿面,哭得傷心欲絕,就是不開口。姜怡正準備掏紙巾幫她擦擦,手機響了,東州市局發來一條短信。
據李曉山交代,他弟弟李曉東同在東州打工,只是離得比較遠,平時不怎么見面,也極少打電話。并證實李曉山手腕上有紋身,但不知道他到底惹了什么事。
姜怡欣喜若狂,把短信給站在門邊的錢大隊看了看,按捺下心中的激動,不動聲色地說:“錢大隊,你接著問,我出去打個電話。”
肯定是聯系東州市局同行,請東州市局立即組織抓捕。
“801”辦案,不是縣局辦案,他們代表的是省廳,下達的是命令。查了四年多的案子有望告破,錢大隊激動不已,連忙點頭道:“行,我接著問。”
張祥收到同樣的短信,同樣高興的無以加復,提醒道:“李元寶,我們的政策剛才跟你交代過。要是配合,要態度好,雖然不能認定為你二兒子李曉東自動投案,但可以參照法律對自首的有關規定酌情從輕處罰。
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你,我們已掌握李曉山的下落,最遲一個小時,他就會被帶到東州市公安局。最遲明天早上8點,他就會被押解回北陽。現在給你最后一個機會。再過五分鐘,你想說我也不會聽。而且你和你妻子要承擔窩藏包庇的法律責任。”
找到老大就能找到老二。
事到如今,說肯定比不說好,李元寶老淚奪眶而出,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四年前所發生的一切。
韓均接到消息已是晚上8點,剛跟張琳和瑤瑤跑完步回到張家客廳,生姜在電話那頭激動不已地說:“另一個嫌犯叫蔡繼飛,南河人,作案時18歲。他和李曉東一樣,很早就去東州打工。兩個人在一家酒店做服務員,成為好朋友。
由于李曉東年齡更小,經常犯錯誤,被酒店開除了。見好朋友不干,蔡繼飛也辭職。時間一長,兩個人手頭沒錢了。蔡提出‘這樣下去不好混了,干脆去弄點錢花花’,李曉東說他早想這樣干了,并且說他老家鎮上有一對老夫妻開了桌球廳和旅社。一個兒子是公安局領導,一個兒子在縣城做老板,應該很有錢。
李曉山的提議引起了蔡繼費的‘共鳴’,二人說干就干。李曉東把蔡繼飛帶到湖東鎮,住進了馬大隊父母開的旅社,為了減少拋頭露面。他們幾乎足不出戶。
據他交代,本來打算前一天晚上動手的。馬大隊父親晚上去縣城沒有回去,怕搶不錢。就改在第二天凌晨動手。
案發當日凌晨4點左右,他們以結賬走人為名,把女被害人騙了出來實施搶劫,遭到反抗后將其勒死。從死者身上只搜出幾十塊錢,他們把尸體藏好,又回到原來的房間。二人坐了約1個小時,痛下決心,決定把馬大隊父親也騙出來殺了,看看能不能搶點錢。”
真是東邊不亮西邊亮,韓大處長感覺很好笑,接過準丈母娘遞上的水果,好奇地問:“后來呢?”
姜怡喝了一口水,坐在椅子上很沒形象的晃著腿,不無得意地介紹道:“下定決心之后,李曉東和蔡繼飛下樓,從旅社廚房間找到一把菜刀,敲開了馬大隊父親的門,在馬大隊父親開門的瞬間,蔡繼飛揮刀砍向他。
用他的話說,‘就砍了一下,老頭就倒下了,后來一不做二不休,揮刀砍了十幾下,搜了一下被害人口袋,拿了點零錢就跑了。’他們本來估計能搶到不少錢,可殺了兩個人,搶到的錢只有100多塊,逃跑路費都不夠,無奈之下,李曉東帶蔡繼飛回到了老家,向父母求救。
那對連說謊都不會的農村夫婦,了解事情經過,意識到兒子闖下大禍,于是把兒子和蔡繼飛藏在家里過了2天,然后給了他們1000元錢,讓他們匆匆外逃。”
果然是“案發前”就離家的本地人,并且是個孩子,專案組打死也想不到會是他干的,甚至沒把他納入排查范圍之內。
韓均夸了一句干得漂亮,接著問:“另一個嫌犯呢,有沒有掌握其下落?”
“沒有,他們逃跑之后就沒再聯系。不過上網查詢發現,蔡繼飛是網上逃犯。南河省廳在網上追逃系統中有他的信息。曾多次持刀在林昌市一些中小學門口,搶劫上學中小學生,目前在逃。”
不是搶劫殺害老人,就是搶中小學生,真是兩個沒出息的賊。可就是這兩個沒出息的笨賊,居然讓江省公安機關查了四年,前前后后花掉的經費高達數百萬。
韓均暗嘆了一口氣,慢聲細語地說:“生姜,這次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回來,我跟師娘后天才走,別著急。”
“師傅,我們全收拾好了,嫌犯一押解回來,我們立馬回去。”
不喜歡呆在外面很正常,再說她又能在江城呆幾天,韓均點頭道:“好吧,路上小心點。”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聽完女婿介紹,張爸微皺著眉頭地問:“李曉東罪有應得,他父母怎么辦,難道真要追究他們窩藏包庇的責任?”
韓均搖頭苦笑道:“追究嫌疑人親屬責任,有違基于人性而生的倫理關系,是對人倫精神的漠視。所以很多國家和地區刑法中都對這個問題有所關注,都基于人倫關系的考慮,對近親屬犯窩藏、包庇罪的,作出不予處罰或者免除處罰的規定。
其實國內也有這個傳統,早在漢代時就規定‘親親得首匿’的容隱原則,其基本涵義就是親屬之間相互隱匿犯罪行為不受刑事處罰,可以說是中國封建社會一項重要的法律原則。”
張琳好奇地問:“現在呢?”
“現在肯定不行,但據我所知在真正的司法實踐中,窩藏、包庇行為雖構成犯罪,但刑罰很輕。真正因為窩藏、包庇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的極其罕見。可見并不是一點沒繼承古代‘親親相隱’的法律原則,立法者也并非沒想到親屬之間為維系家庭穩定和存續所必要的權利義務。”
看著他們若有所思的樣子,韓均繼續道:“這本來就是一個備受爭議的問題,有人認為將親屬間的窩藏、包庇行為入罪,是對人倫精神漠視,是對幾千年傳統美德與基本的道德倫理基礎的破壞,不利于親情的維護,不利于家庭成員的和睦相處,不利于社會的和諧發展,不符合法治的要求。
同樣有人認為,由于親屬的窩藏、包庇使得嫌犯潛逃后很難生存,他不能工作養活自己,必然會再次走向犯罪,到時候社會秩序肯定不會安定,連安定都談不上更不會和諧。再說被害人,也許一身殘疾,也許已經不在人世,他的親情又有誰去維護?他的家庭怎么和睦?他家人的人倫情感又有誰來顧及?
從司法機關角度出發,如果窩藏、包庇不入罪,被害人或者其家屬肯定會因為嫌犯不能落網,每天去找司法機關,在司法機關也找不著人的情況下,會認為司法機關不作為。于是上訪告狀,這種情況越來越多時,社會不但沒有和諧反而矛盾加深。”
涉及到倫理學,這個話題太沉重。
張琳嫣然一笑道:“不管怎么說,生姜這次立了大功,在觀摩組面前露了大臉,去bj后的日子肯定不會太難過。”
徒弟露臉,師傅有光。
韓大處長大言不慚地笑道:“這叫名師出高徒。細想起來她運氣真不錯,這個案子跟以前案子不同,真是她自己破的,我沒給什么建設性意見,連張祥都只是給她當助手。”
“爹哋,生姜姐姐怎么了?”
正說著,“洋蔥寶貝”洗完澡跑了出來,韓大處長一邊幫她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笑道:“生姜姐姐抓到一個大壞蛋,警方高層有可能要給她授勛。”
“哇哦!”
瑤瑤回過頭來,一臉夸張地說:“太厲害,她簡直是中國的艾米麗,中國的fbi麻辣女王,選美小姐,選美警花。”
韓大處長被說糊涂了,張琳禁不住解釋道:“桑德拉布洛克演的那個fbi女特工。不過寶貝,那部電影在中國叫《選美俏臥底》,另外中國只有公安沒fbi。”
“管它叫什么,總之生姜姐姐很厲害。”
“當然,但我相信你將來會更厲害。”
瑤瑤眨了眨眼,很認真地說:“我不想當警察,也不想當律師,我要走自己的路,與眾不同的路。”
韓大處長饒有興趣地問:“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女主播,n、abs或者nbc,是不是很酷?”
“簡直酷斃了,好好努力,你一定能成功的。”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