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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既起訴不了又不能放人的案子

  夜幕降臨,大房車衛星天線上的三盞太陽燈亮起,把營地照得宛如白晝。游玩了半天的人們,圍坐在兩個燒烤爐前,大快朵頤、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相傳這里是唐代大詩人李白“跳江捉月、騎鯨升天”的地方,景區里有李白墓、太白樓,有李白雕塑博物館,話題自然離不開“詩仙”。

  博士研究生帶了三個,教中國歷史實在不在話下。寓教于樂,張琳按照精心擬定的教學計劃,同張大夫一起給瑤瑤介紹起李白。

  “他一生充滿著神奇的坎坷,開元十二年……”

  瑤瑤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舉手問:“對不起媽媽,開元十二年是哪一年?”

  這個問題不僅把張琳問住了,連自認為對歷史很有研究的張大夫都傻了眼,看著他們父女倆面面相窺的樣子,夏莫青、肖晨雨和鄧南晴差點爆笑出來。

  韓教授反應迅速,立即用手機上網查了查:“寶貝,開元十二年應該是公元725年。”

  “洋蔥寶貝”的歷史知識令人驚嘆,竟脫口而出道:“公元725年,摩爾人已經擊敗西班牙的西哥德人,把阿拉伯數字傳入歐洲。十幾年后,查爾斯馬德又在普瓦捷擊敗了摩爾人。”

  查爾斯馬德是誰,從來沒聽說過。韓教授不以為恥,反以為驕傲,毫不猶豫豎起大拇指。

  瑤瑤不無得意地笑了笑,托著小下巴催促道:“媽媽,你繼續。”

  “好吧。”

  張琳放下杯子,慢聲細語地笑道:“開元十二年,血氣方剛的李白,懷著‘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仗劍去國,辭親遠游。沿長江東下,李一次登上采石磯。舉目眺望:長江如練,天門洞開;青山滴翠。飛舟擊浪。即興寫下‘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的名詩。

  他對采石磯的山水風物,贊嘆不已,留連忘返。隨后拜謁青山謝公祠,懷著崇敬的心情憑吊和緬懷南齊詩人謝眺。謝眺筆下那些清新秀麗的詩句,令他擊節嘆賞,甚至‘一生低首謝宣城’。”

  瑤瑤似懂非懂。張大夫接口道:“李白一生對許多歷史人物都抱有不同程度的欣賞,但因詩名詩風而由衷傾倒折服,毫不保留并引為知己的,恐怕只有南朝詩人謝脁。”

  “那他應該‘一生低首謝謝脁’,宣城是地名,不是人。”

  “這是一種比喻,因為謝眺曾在宣城做過一年多郡守。”張大夫頓了頓,又補充道:“相當于州長,非常有才華的一個州長。”

  他們教得太深奧,連肖晨雨這個博士都感覺應該回去看看書。

  瑤瑤聽得專心致志。時不時翻開《李白詩詞全集》對照一下。為了讓她更深入地了解大詩人,了解詩人所處的社會背景,張琳居然列出一份書單。讓有時間好好研究下《北史》、《舊唐書》和《新唐書》。

  韓教授歷史知識不是一點兩點欠缺,坐在這兒只有受教的份兒,見鄧南晴一個勁看警務通手機,低聲道:“夏處長,我們上指揮車。”

  “行。”

  姜怡很想跟小師妹一起接受“再教育”,但她是一名警察,不能光顧著玩,同師娘和洋蔥打了個招呼,起身隨師傅一起走進沃爾沃大拖車。

  夏莫青關上車廂門。一臉不解地問:“處長,怎么光教瑤瑤歷史。不教點別的?”

  文化差異太大,不理解很正常。就像美國學生不理解中國學生為什么要軍訓一樣正常。

  韓均像以前一樣坐到會議桌邊,耐心地解釋道:“在國內,歷史和哲學、政治學、宗教學、人類學差不多,屬于很冷門的一個專業。認為歷史專業畢業生找工作不但范圍小,而且難度大。認為讀歷史沒前途,不該去讀。

  但在美國,歷史是最受歡迎、最吃香的本科專業之一。據不完全統計,美國歷史專業畢業生平均收入要超過經濟學專業、心理學專業甚至計算機專業畢業生。”

  夏莫青將信將疑:“學歷史有這么吃香?”

  “確切地說應該是學歷史有很多選擇,有很大一部分人去了法學院,之后便成為律師、檢察官或法官;有人去商學院讀ba,就像前任美國總統小布什,在耶魯大學本科念得專業就是歷史,然后去哈佛讀的ba。

  另外,歷史專業畢業生如果申請研究生院,幾乎可以申請任何一個專業,包括理工科。甚至有人申請去讀醫學院,將來當醫生。并且各個大學院系都非常歡迎歷史專業畢業生,因為美國大學的歷史專業要求非常高。”

  肖晨雨笑問道:“學歷史有這么多好處?”

  韓均接過姜怡遞上的水,微笑著確認道:“歷史很難讀,歷史專業學生有很多閱讀和寫作,有時候兩三天會要求你看完一本幾百頁的歷史書,隔三差五會有感覺寫不完的論文,對培養批判性思維特別有幫助。”

  實習生李惠小心翼翼地問:“所以張教授讓瑤瑤看很多書,可是她能看懂嗎?”

  “看懂的過程就是學習的過程,我對她有信心。”

  洋蔥比你們想象中厲害得多,姜怡禁不住笑道:“瑤瑤外婆是專門研究東方文化的學者,非常著名,在香港大學和臺灣大學任過教,能把《論語》翻譯成英文,會說中、日語和韓語,能聽懂gd話、閩南話、西川話,瑤瑤從小接受熏陶,學古文對她不是難事。”

  “難怪她普通話說這么好!”

  “說普通話算什么,她會背唐詩宋詞,連毛z席詩詞都會十幾首,好多連我都不會。”

  再說下去就成“王婆賣瓜”了,韓大教授擺了擺手,捧著杯子笑問道:“夏處長。張處長那邊怎么樣,我們什么時候過去?”

  提起工作,夏莫青像換了一個人。翻開一個文件夾匯報道:“指揮部共安排十個四小組同時初查,組長基本上由各省市廳局刑偵局副總隊長或經驗豐富的刑偵專家兼任。小組與小組之間存在競爭。如果我們現在接手,鋼山這一組在時間上就吃虧了,所以張處長決定暫緩三天。

  考慮到警力不能全部耗在這兒,下午他們開個會,決定鋼山這幾起案子由孫成偉、李月、羅進寶、王涵和肖云飛負責。會議一結束,張處長就率領其他人員去了五湖,先研究案卷、先看現場和被害人尸體,三天后再正式接手。”

  “考慮得很周到。那我們就玩三天。”

  夏莫青笑了笑,繼續說道:“午飯時,江處長打電話說部里下了一個通知,點名要求詹科長和譚雁冰去bj學習。同時要求包括方科長在內的行動科四名人員,明天上午8點準時去武警特警基地報到。”

  詹科長和譚雁冰是他推薦的,一個在gd協助辦案時打過交道,一個是從江城市局借調的,對江城非常熟悉,韓均并沒有感到意外。只是沒想到孟蘭竹不僅要刑警,而且要特警。一要還是四個,甚至包括最厲害的“甩不掉”。

  抓貪官需要特警嗎,把人叫過去開會。順便帶走就是了,電視上不都是這么演的,在國內誰敢反抗,誰敢造反。

  韓大教授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之后若無其事地笑道:“去bj學習是好事,行動科訓練訓練也好。”

  “關鍵這么一來,我們的人手就緊了。尤其詹科長,他本來是要帶隊輪換其他同志的。”

  “有困難只能克服一下,誰讓人家官大。誰讓人家說了算。”

  “您可以打電話問問曹局。”

  孟蘭竹官不是很大,權卻不小。有“尚方寶劍”。別說借幾個警察,或許連駐軍都要配合。在這個問題上曹維清沒任何發言權。

  想到江省官場即將迎來暴風驟雨,位高權重的省部級領導即將人心惶惶,有人要倒霉,有人要調整,有人要退居二線……韓均赫然發現“崔訟師”政治嗅覺真敏銳,不當官都能想到這么多,想到這么遠。

  “通知都下了,哪能讓人家出爾反爾,”韓均搖搖頭,岔開話題問:“鋼山幾起命案,初查組有沒有什么進展?”

  “鋼山五起。”

  鄧南晴接過話茬,指著顯示屏上剛調出的材料匯報道:“一起被害人是流浪漢,尸體在公路涵洞里發現的,無法查清其身份。從案發現場看,應為多人作案,兇手也應該是流浪漢。技術民警從現場提取到兩枚指紋,公安部和本地前科人員指紋里沒相似指紋,應該沒前科。”

  流浪漢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又極少跟人接觸,這種案子最難查。

  韓均看了一會兒被害人照片,沒說什么。

  鄧南晴點了點鼠標,接著匯報道:“第二起是搶劫殺人案,被害人為出租車司機。初查組中有一位經驗豐富的部聘圖偵專家,他通過專案組當時提取到的監控視頻發現,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子非常可疑。

  昨天上午,鋼山市局在初查組建議下組織警力走訪詢問,并于今天下午3點26分,成功鎖定到嫌疑人。人在gz,市局已組織抓捕組去抓捕,估計明天一早就能有消息。”

  很多案子之所以沒破,跟條件和時機有很大關系。

  初查組由全國經驗最豐富的刑事技術專家組成,同時代表著公安部,有足夠經費,可以動用足夠資源。第二輪積案清查前,江省各市縣公安局都想方設法破獲好幾起積案,他們能破獲一兩起再正常不過。

  韓均微微點了下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第三起是部里要求我們這次必須查清的案子,被害人陳夕鳳,遇害時29歲,鋼山市張途縣蓮花鎮丁薈村農民。丈夫吳伯年,30歲,一直在外打工,有一個9歲的兒子。2012年9月18日下午4時許,同村村民發現她死在院子中。

  張途縣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警后,局長、刑偵副局長、刑警大隊長立即啟動命案偵破機制,親自率領刑偵、技術和治安人員趕赴現場。勘察發現被害人是前額被釘耙柄敲擊,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后一倒,后腦勺撞擊在一塊磚頭上致死的。”

  鄧南晴一連調出幾張案發現場照片,指著最后一張上的農具,一臉凝重地說:“案發時沒目擊者,農村更不可能有監控,專案組根據現場提取到的足跡、釘耙柄上的指紋,以及走訪中了解到的一些情況,于案發當晚對其鄰居楊寶佑采取強制措施。”

  韓均摸著下巴問:“抓錯了?”

  夏莫青接口道:“楊寶佑堅稱沒殺人,說案發前一天,被害人不在家,他擅自把釘耙拿去干活。案發當日上午,趁被害人去村口小店買東西,偷偷把釘耙送回去,指紋和腳印就是這么留下的。

  農村沒監控,但也沒什么外人。專案組排查過周圍所有村民,只有他具有作案嫌疑和作案時間,于是以故意殺人罪移送檢察院起訴。檢察院雖然沒發現什么疑點,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請省廳測謊專家對其進行測謊,結果發現其作案可能性不大。”

  姜怡脫口而出道:“問題是測謊結果不能作為證據!”

  “所以檢察院要求公安局補充偵查,由于羈押時間比較長,同時認為他不可能殺人,楊寶佑的兩個兒子開始上訪,從市里上訪到省里,一直上訪到公安部、最高檢和最高法。楊寶佑的孫女是一個大學生,同樣認為爺爺不可能殺人,給中央領導寫信,給各級司法機構官網公布的郵箱發郵件,最后發展到不斷發帖,影響非常大。”

  韓均面無表情地問:“這么說人在看守所,一直沒放出來?”

  夏莫青倍感無奈地苦笑道:“嫌疑人家屬在上訪,被害人丈夫和娘家親戚也在上訪,問證據確鑿為什么不判。鎮里、縣里,尤其縣局,被搞得焦頭爛額。請市局刑偵支隊重新勘察,重新審問,市局拿不準又請省廳刑偵總隊的刑偵專家協助,依然沒查出頭緒。移送一次,檢察院打回來補充偵查一次,起訴不了又不敢放,就這么一直拖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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