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陽本來以為，這是為了慶祝他“出獄”才慶祝的。然而到了現場總部旁邊的那家他們常去的烤肉店之后，張曉陽才發現其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這家店今晚幾乎被局里的人承包了。
很顯然，這是一次計劃之內的聚會，張曉陽只是正巧趕上了而已。
或許是因為來參加聚餐的人明天沒有輪值的關系，大家都很放得開，都在盡情地吃吃喝喝。酒過三巡，氣氛也逐漸熱烈，大家都在四處敬酒……大約這也是一個互相促進感情的好機會吧。
張曉陽吃著吃著才發現，自己身邊換了一個人。
“吃糖嗎？”
一根棒棒糖，就遞到了張曉陽的面前。
張曉陽抬起頭一看，發現自己身邊坐著一個有著一頭金棕色鬃毛……哦，金棕色頭發的女人。她迷離的眼神看起來仿佛睡眼朦朧，那眼神總是會讓和她交談的人覺得她有些“目中無人”，再加上她本身是一個氣場很強的女性，所以難免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感覺。
但張曉陽卻知道，這個女人其實非常的好相處……她這個樣子其實是有原因的。
“維娜，你今天沒戴隱形眼鏡嗎？”熊星星在那個女人身邊的另一側坐了下來，“你們二科的同事在另一張桌哦。”
作戰二科的科長王維娜，不僅實力強而且人長得也好看。
可惜偏偏生了得一副迷糊性格。
那個女人眨了眨眼，瞇著眼睛用力地看了看，隨后她的臉頰上泛起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紅暈。
“沒關系。”王維娜故作鎮定地端起酒杯，“不講究那么多，難得聚一聚。”
“你喝的是我的杯。”張曉陽頓了頓然后接著說，“而且那不是啤酒，里面是香油。”
“噗——咳咳咳……”
王維娜咳嗽了一陣，然后整個人都咳得淚眼朦朧的。
王維娜：(இ^இ)
張曉陽連忙給王維娜倒了一杯水，然后為了避免她尷尬，非常高情商地轉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陳局今天沒有來嗎？”
張曉陽注意到今天的聚餐陳嫣然沒有來，明明局里很多領導都來了。
“她說身體不舒服。”熊星星想了想之后說道，“她好像有點感冒，就先回去休息了……阿嚏！”
熊星星說到這里，自己也突然打了個噴嚏。
“小熊姐，你沒事吧？”
“沒事……”熊星星擦了擦鼻子說道，“油煙有點重，鼻子有點癢……我的身體可是一直都很健康的，從小到大我就從來沒生病過！”
張曉陽聞言便放心了，但隨即又有些遺憾——他其實有很多問題想要問陳嫣然。
張曉陽想當面和她道個歉再道個謝，此外他也想要知道特衛局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還想知道自己交給她的那張儲存卡，里面究竟存了什么數據。
事實上直到現在為止，張曉陽都還不知道那張儲存卡里裝了什么。他只知道韓雨溦在被消滅之前，將這張儲存卡塞進了他的手里——他覺得這張儲存卡里一定裝了某些重要的數據，重要到她就算被毀滅也想要將其保存下來。
想到這里，張曉陽站起了身。
“你去哪？”林守仁見狀便問道。
“我去打個電話，你們先吃。”張曉陽說完便走出了烤肉店。
烤肉店外已是夜幕深沉，霓虹閃爍的街道讓行走在街上的人，互相看不清他人的面容。
張曉陽走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然后撥了陳嫣然的電話。
鈴聲響了幾下之后，陳嫣然接通了電話。
“喂？”陳嫣然先開口，她說話時鼻音很重。
張曉陽微微一愣：“然姐，你真的生病了啊？”
陳嫣然抽了抽鼻子：“是小熊告訴你的吧？其實也沒什么，只是一點小感冒而已……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張曉陽猶豫片刻最終開始決定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就是想知道，我交給你的那張儲存卡……”
“你別說了。”
張曉陽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陳嫣然打斷了。
“你這次違反命令的處罰前期判定確實過重，我已經在會上幫你申訴，上級部門決定對你處以警告處分，下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不是，我明明問的是關于那張儲存卡的事，你和我說這些干什么？”
張曉陽一開始先是懵逼，但隨后他立刻就察覺到了什么：“等等，難道說那張儲存卡和我的處罰結果有關？那里面到底存了什么？”
這回輪到陳嫣然驚訝了：“難道你還沒有看過嗎？”
事實上，張曉陽在拿到那張儲存卡之后，立刻就被關了禁閉。他在被關禁閉期間手中沒有通訊設備，也一直被嚴密監視著，所以他根本來不及檢查儲存卡中的內容。
張曉陽沉聲問道：“那張儲存卡里究竟裝了什么？”
陳嫣然沉默片刻，隨后開口說道：“既然你沒有看過，那對你來說也是好事，從今以后就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就當作你從來沒有拿到過那張卡吧。”
陳嫣然本來還在頭痛要怎么給張曉陽做思想工作，讓他對這件事情保持沉默，但如今張曉陽沒有看過那張儲存卡里的內容，那么事情就好辦很多了。
“陳局！”張曉陽突然提高了音量，“那里面儲存的……該不會是收尾人產業的證據，還有收尾人產業的幕后黑手的身份信息吧？你該不會是用那些證據和某人做了交易，用來換我不被處罰吧！”
陳嫣然有些頭痛——張曉陽那敏銳的直覺，簡直和他哥如出一轍。
“你別瞎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里面確實有很多比較敏感的內容，但事情保密級別比較高，所以你不方便知道。本來是要讓你簽保密協議的，但既然你不知道也就算了。”
張曉陽孤身一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面對著老舊的水泥墻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陳嫣然在掩飾，陳嫣然也知道張曉陽知道她在撒謊。
但是，兩人都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
張曉陽內心里其實非常清楚，站在陳嫣然的立場上，就算她手里有收尾人產業的罪證與幕后黑手信息，她也沒有義務和責任去揭發。
尤其是在這些證據，牽涉的層級還非常高的情況下。
對于陳嫣然來說，完成自己的工作職責——維持整座城市的秩序與穩定，才是她的首要的任務。她在完成任務之余，還能夠沒把張曉陽推出去頂包，而是拼盡全力護他周全，已經是天地良心了。
歸根到底，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張曉陽根本沒有資格去指責陳嫣然。
張曉陽的心中思緒萬千，但他卻望著墻壁沉默不語。
許久之后，張曉陽轉過身背靠在墻上，抬頭望向那漆黑而深邃的天空。
“韓雨溦已經手刃了仇人，如果她就此罷手的話，我們誰也抓不住她……但是她不甘心就這樣結束，因為她知道真正罪惡黑手不是那兩個人，所以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伸張正義。”
陳嫣然沒有說話，她靜靜地聽著張曉陽的一字一句。
城市嚴重的光污染背景下，張曉陽看不到任何一顆星星。
“她失敗了，她拼盡了最后的力氣，將這張儲存卡塞進我的手里，然后把我推了出去，因為她相信我是個好人，相信我能替這座城市伸張正義……可惜她終究還是錯付了。我不是那個可以替她伸張正義的人，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什么也改變不了……”
電話的另一頭，陳嫣然神色黯然。
——對不起，我也不是那個人。
最終，張曉陽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用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對不起，自顧自地說了一些沒頭沒尾的話，打擾到您休息了……陳局，謝謝您愿意聽我說話。”
聽著電話另一頭張曉陽所說的話，陳嫣然莫名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沒關系，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
“陳局，我……打算請一段時間假。”
“怎么了？”
“我已經大二了，課業最近開始忙了。”張曉陽說道這里停頓了一下，“而且我因為工作的事情，耽誤了不少學業，我想好好補一補落下的課……另外我可能也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陳嫣然嘴唇嚅囁了幾下，那些勸解張曉陽的話本來已經到嘴邊了，但很快又被她咽了回去。
“那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局里有我們在，你不用擔心。”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陳局。”
張曉陽沒有說要請多久的假，陳嫣然也沒有說給張曉陽批多久的假，但是兩人心里都很清楚，在張曉陽可能很長都不會再回來了——至少在他自己想開之前可能都不會回到崗位上了。
不過好在張曉陽本來就是實習的名義在特衛局工作的，所以休息一段時間問題也不大。
在請完假之后，兩人又寒暄了幾句，隨后便掛斷了電話。
張曉陽收起了電話，然后走出了那無人的深巷，走到了霓虹閃爍的街道上。他剛一走出巷口，就聽到了一個聲音從身邊傳來。
“電話打完了？”
張曉陽微微一愣，轉過頭之后卻看見熊星星正背靠著墻，雙手抱胸立在哪里，似乎是已經在這里待了很久了。
“小熊姐，你什么時候來的？”
“大概是你說到要請假一段時間的那時候吧。”熊星星說著笑了笑，“抱歉，不是故意要聽你講話的，我只是見你出來了很久，就出來看看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結果不小心就聽到了一些。”
“沒關系，我不介意。”張曉陽說著繼續向前方走去，“我們快回去吧，不然小林姐見不到我們，估計又要著急了。”
兩人肩并肩，走在回烤肉店的路上。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很沉默。他們穿過城市的街道，繁華的街景映入眼簾，享受夜色的人群一片歡聲笑語，不斷地與他們擦身而過。
突然，張曉陽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熊星星注意到了張曉陽的異樣。
張曉陽搖了搖頭，然后專注地盯著步行街廣場中央……準確來說是盯著那碩大的LED屏幕。
屏幕之上，充滿活力的一群年輕人，正在笑意盈盈地唱、跳、RAP，而一群年輕的女孩正在為那些長相姣好的男性而歡呼尖叫。通過視頻之中的介紹，張曉陽看出來了，這似乎是某家公司新推出的偶像明星企劃。
當這段視頻結束，水新傳媒的LOGO，浮現在了巨大的LED屏幕上。
張曉陽望著那屏幕上的標志怔怔出神，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這些東西有什么好看的”熊星星看出了張曉陽的異常，于是拍了拍張曉陽的肩膀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快回去喝酒啦，其他人還在等我們呢……”
“小熊姐。”
“嗯？”
“我們究竟……在守護些什么？”張曉陽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古井無波的眼眸映照著那霓虹燈火，“我們究竟又守護了些什么？”
熊星星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