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芮空和黎姿來到醫院的時候,還沒等開口說話,雪倫就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兩人安靜。
兩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湯婆婆,立刻就明白了雪倫的意思,于是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然后一同安安靜靜地站到了一邊。
湯婆婆臉上帶著呼吸器面罩,皮膚干枯蒼白地仿佛是一塊一捏即碎的砂巖,蒼白的發絲沒有絲毫光澤像是干枯的雜草。明眼人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個年邁的魔女已經油盡燈枯,馬上就要迎來生命的終結。
事實上早在今日之前,湯婆婆就已經病倒了。此前她一直在桃花源的醫院接受治療,桃花源的魔女們用盡了方法才延長了她的生命,讓她堅持到了今天。
但即便魔女們努力延長她的壽命,她的生命也依然走到了盡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趙芮空和黎姿的到來的動靜吵到了她,原本在沉睡的湯婆婆在二人到來之后動了一下,隨后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
“啊,小張?你怎么還在這里……”湯婆婆說話的聲音很虛弱,但是看得出來她在努力讓自己顯得沒有那么病態,“你還在這里,也就是說‘虛空’還沒有啟動……咳咳……”
張曉陽勸說道:“你很虛弱,不要再說話了。”
湯婆婆勉強搖了搖頭然后說:“這……或許是我的遺言……”
張曉陽陷入了沉默——他知道湯婆婆說得沒錯,這或許是他們最后的交流機會。
片刻后張曉陽緩緩開口:“是的,我們贏了,但是什么都沒有改變……一切依舊是那樣,‘空之遺物’并沒有出現,你說的‘新世界’也沒有到來,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湯穎將手搭在了張曉陽的手背上,安慰著這個年輕人說:“預言是不會錯的,或許只是時機未到。”
張曉陽沉聲問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湯婆婆沒有回話,而是伸出手指向了房間里的電視機。
雪倫反應很快,立刻就明白了湯穎的意思,于是迅速地打開了電視機。房間里的電視機上出現了視頻信號,而此刻東京電視臺正在播放的是……動畫片。
張曉陽不明白湯婆婆究竟想表達什么,于是回頭看向病床上的湯婆婆。
然而他回過頭時才發現,病床上的湯婆婆手早已經無力垂下,眼睛也已經閉緊。心電圖上的波紋已經變成了一條直線,她已經徹底失去了呼吸。
預言魔女,與世長辭。
一個星期后,湯婆婆下葬。
盡管不能葬在故土,只能埋骨他鄉,但張曉陽依然給她辦了一個中式的葬禮。
音色獨特的嗩吶,為這場葬禮平添了幾分傳統氣氛,讓整個肅穆的墓園都顯得有些怪異。
永恒結社的魔女們,或多或少都聽過預言魔女的名號,甚至有不少諸如黎姿之類的魔女,還曾經受過預言魔女的幫助,因此在舉行葬禮的時候她們基本上都來了。
葬禮在肅穆莊嚴的氣氛之下舉行,所有的魔女們都對這位曾經指導過許多魔女的老前輩,致以了崇高的敬意。
吊唁結束后,負責葬禮主持工作的雪倫見來了那么多人,本著“反正來都來了不如吃個飯”的想法,干脆就組織大家一起吃了個飯。
然后,葬禮的最后一個環節就變成了吃席。
本來很莊重肅穆的葬禮,一套流程下來,莫名地就充滿了鄉土氣息。原本還有些壓抑的氛圍,突然間就變得活躍了起來。
——斯人已逝,沉溺于悲慟之中也不是個辦法……或許這樣也不錯。
這樣想著的張曉陽,看了一眼在外面熱鬧吃席的魔女們之后,便獨自一人轉身進了房間 隨后他一個人躲在房間里,愣愣地盯著電視發呆。
他知道現在都還沒研究明白,湯婆婆最后留給他的那個預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為了研究那個預言,他已經在東京電視臺看了一個星期的動畫片了。
最近東電也因為戰后結束不久的緣故,很多節目都還沒有完全恢復,目前東電除了每天的新聞以外,就是不斷地輪播那些經典的動畫片。
這些經典的動畫片之中張曉陽著實沒有看出什么有價值的情報,但安娜倒是很喜歡和他一起看電視——畢竟張曉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陪過她了。
安娜中途跑進了房間,然后加入了看電視的行列。
但或許是精神不濟,又或許是在張曉陽身邊難得安心,于是安娜看著看著就倒在了張曉陽的身上,然后在哥哥的膝枕上沉沉睡去。
又過了一會,雪倫也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從后方輕手輕腳地走來,然后在張曉陽身邊坐下。
她慢慢地靠在張曉陽肩上,然后看著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想要的答案還沒有找到嗎?”
“沒有……”張曉陽微微搖了搖頭,耳鬢廝磨之間他一邊感受著身邊之人的溫度一邊說,“召喚‘空之遺物’一定有某個條件我們還沒有滿足,湯婆婆最后想要告訴我們的也一定是那個我們所欠缺的條件……但我實在是看不出來,她究竟想告訴我們什么。”
“別擔心,湯穎不是說了嗎,或許是時機還沒到。”
就在兩人說著的時候,動畫片突然結束了,然后電視畫面迅速地切了直播。
“啊?怎么不放了?”張曉陽一臉困惑。
“你忘了?”雪倫用肩膀撞了撞張曉陽,然后頗有些無奈地說,“今天開全國大會啊。”
張曉陽一臉茫然,然后過了好一會才隱約想起了這件事情。
黨派內部的大會自戰爭結束就已經召開了,張曉陽他們組建的新黨派作為最大黨派兼執掌政權的黨派,只要內部完成了選舉,基本上也就確定了總體的權力格局的布置。
在戰爭中一路從基層走上來的新川智己,作為一個有能力而且能服眾的“本地”政治家,成功當選了黨首。
自此之后召開的全國大會,更多的是一個形式大于實質的“儀式”,所以張曉陽也并沒有很放在心上,以至于甚至就連召開了時間都忘了——儼然就像是一個不關心政治的普通市民。
“你這樣未免太不負責任了。”雪倫幽幽地說道,“這不是你一直以來期望的,也是你一直以來拼上性命戰斗的結果嗎?就這么把成果拱手讓人……你難道一點都不遺憾?”
“這不是我一個人拼命戰斗的結果,而且我覺得退居幕后也挺好的。”張曉陽搖了搖頭說,“我不喜歡拋頭露面,而且政治方面的東西我也不擅長,還是交給擅長的人去處理吧,我只要在暗處守護好這一切就行了。”
電視上,全國大會在宣讀完并通過選舉方案后,正式進入了選舉的部分。
“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誰嗎?”雪倫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些揶揄地問道。
“誰?”
“麥克阿瑟。”
“別亂說,我哪里像他了?”張曉陽知道雪倫在暗指什么,于是他擺了擺手說道,“我們倆雖然位置差不多,但性質完全不一樣。”
“是是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雪倫像是寵溺一般地由著張曉陽辯解,隨后捂嘴偷笑道,“他也確實比你囂張跋扈多了。”
隨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接下來進入了投票階段——通過代表們的現場投票結果統計顯示,最終是新川智己獲得了絕對多數的投票。
“選他真的好嗎?”
“他是最合適的,他們能接受,我也能接受,人民也能接受。”
伴隨著主持人宣讀完畢,新川智己正式當選,場中響起了經久不絕的掌聲。
“好了,結束了。”張曉陽伸了個懶腰,以小幅度的動作伸展了一下被安娜腦袋壓得發麻的腿,然后轉頭透過窗戶望向窗外說,“葬禮也快結束了吧,我們去送一下客人們……”
還未等張曉陽話音落下,他便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說不出話了,也動彈不得。
一種奇怪的感覺蔓延而來全身,隨后他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停滯了。
張曉陽的身體動彈不得,雪倫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臉上。空中飛舞的蚊子也停在了半空中,好似被一個無形的釘子釘在了空氣里。
整個世界都停止了,仿佛發動時停一樣。但是張曉陽并沒有發動時停,而且他能感覺到眼下的情況和并不是時停……比起時間停止流動,更像是空間被凍結了。
窗外的天空瞬間變成暗色,隨后天空仿佛電子屏幕一般出現了紅色的字體。
那逐個出現的字體,一一映入了張曉陽的眼簾:
偵測到環境參數異常自動修復協議觸發 虛空,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