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號所遭遇的一切,發生的速度實在是過于快了,以至于張曉陽在一切發生的時候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若不是艾琳眼疾手快,趕忙拉著張曉陽進入了深海艙,恐怕張曉陽就要被加速的G力壓成肉餅了。
進入深海模式之后不久,不知是因為加速度還是因為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整艘艦船如同發生了地震一般接二連三的劇震。
張曉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在深海液之中時艾琳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讓他莫名地安心。
“地震”持續了好一會,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震動聲才漸漸平息。
之后,他們又在深海液中待了相當長的時間。
張曉陽也不知道究竟待了多久,他只感覺那陣震動之后他們又經歷了一次加速。加速的過程雖然有過載,但相對來說還比較平穩,期間他甚至就這么在深海液中睡了一會,感受上就和坐飛機差不多。
直到加速感逐漸消失,明日號的警報才暫時解除。
深海液逐漸褪去,隨后來自艦橋的各種命令如雪片般飛來,明日號的船員從居民序列到戰斗序列全部行動了起來。
戰斗序列被動員前往外圍警戒,防御可能滲透進來的自動機器人,而居民序列則被動員起來協助艦船的修復工作。至此張曉陽他們才知道,剛才明日號經歷了一場差點滅亡整個艦隊的驚險戰斗 艾琳收到了命令要去醫院救治傷員,而張曉陽則是被要求前往艦橋……據說衛宮艦長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他。
于是,張曉陽和艾琳暫時分別。
張曉陽按照導航指引來到艦橋,在這里他見到了一臉憔悴的衛宮——她臉色蒼白而且看起來十分疲憊,似乎是剛剛生了一場大病一樣。
“你怎么了?”張曉陽關切的問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只是神經連接母艦后的副作用罷了。”衛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后轉頭示意旁邊的副艦長說,“景瑞,你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吧。”
“是。”那位不茍言笑的副艦長點了點頭,隨后開始給張曉陽講解起了眼下了情況。
他將剛才明日號與火星要塞都市通訊得到的信息,以及剛才被死亡艦隊攻擊的情況都告訴了張曉陽,講述得可以說是事無巨細。
“等等,你是說火星要塞都市……已經淪陷了?”張曉陽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景瑞副艦長點了點頭說:“目前無法確認具體情況,但從已知的情報來推斷很有可能。”
“那其他母艦和他們的分艦隊呢?”張曉陽接著問。
“不知道,目前我們還沒和他們聯系上。”副艦長搖了搖頭又說,“但根據我們所做的最壞估計,很有可能其余六艘母艦……都已戰沉。”
其余六艘母艦因為不像明日號一樣,有前往地月系回收覺醒者的任務,根據前期的情報來看,他們都比明日號要早返航進入星港的。
利維坦的死亡艦隊出動了八架以上的母艦級的超大型戰艦,如果這些戰艦在母艦位于星港時突襲了火星要塞都市的話,那很有可能其他六艘母艦是還在星港就被死亡艦隊擊沉了。
說實話,剛才若不是明日號提早收到消息有所準備,加上衛宮指揮得當,通過正面加速突破火力薄弱點后在利用火星的引力彈弓玩了一出秋名山飆車,恐怕早就和其他的艦船一起沉沒在火星了。
景瑞副艦長的講述完之后,一時間三人所處的這個指揮高臺上格外安靜,三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所以……接下來我們去哪?”張曉陽沉吟片刻后問出了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原先不是說要去火星開會制定作戰計劃嗎?現在火星都沒了我們該怎么辦?”
張曉陽的話,讓本就頹喪的兩位艦長更加沉默了。
最終,衛宮站起身說道:“這件事情等艦隊委員會開會討論完之后再決定吧,現在我太累了……我先去睡會。”
說完,衛宮就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了艦橋。
明日號脫險之后的幾天里,張曉陽一直都見不到衛宮。
他從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女士那里了解到,最近這幾天艦隊委員會一直都在開會——若不是那位知情女士在醫院的工作著實過于繁忙導致分身乏術,恐怕身為艦隊委員會委員之一的她,也逃不過要去承受那集推諉扯皮與形式主義于一體的儀式之罪的命運。
又過了幾天,張曉陽明顯感覺到隨著消息擴散以及輿論發酵,母艦之上的人們漸漸躁動不安了起來。
火星要塞都市淪陷、其余方舟盡數沉默,自由人類絕大多數的人口下落不明乃至死亡……這件事情實在太大了,要封鎖消息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艦隊之中有些人的家屬,甚至早先都還在火星要塞都市里,此刻他們可能連骨灰都找不回來了……張曉陽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感覺到,悲傷與絕望像是一股無形的迷霧一樣縈繞在艦內。
艦隊委員會面對這一情況,當機立斷地……又開了個會。
“所以會議的結果是什么?”張曉陽看到這個消息后終于繃不住了,他在去艾琳哪里復診時難以理解地問道,“總不能一直開會不形成決議吧?”
艾琳將終端遞給張曉陽:“喏,決議公告都已經在網上發出來了?”
張曉陽看了一眼,然后又將終端機推回給了艾琳:“你說的這個我看過,可是你們的那些行話我看不懂啊……”
那份公報用了列數字、舉例子、作比較等寫作手法,充分運用了比喻句、對偶句、排比句等句式,將一些常用的動、名詞替換成了一些具有新概念的動、名詞來使文章生動活潑,又引用了很多名字很長且張曉陽從來沒讀過的文章中的句子或名詞來體現專業性,在經過多方面、多層次的完整分點論述后,得出了一個非常正確但卻難以指導實踐的結論。
這篇公報的既淺顯直白又微言大義,以至于公報中的每一個字都是漢字,張曉陽也每一個字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卻讓張曉陽根本看不懂。
艾琳安慰張曉陽道:“沒關系,我也從來沒看懂過。”
張曉陽人都傻掉了:“可你不是艦隊委員會的委員嗎?這是艦隊委員會發布的公報吧?”
艾琳聳了聳肩說:“材料都是行政部的人寫的,那些東西究竟什么意思只有他們自己以及授意他們寫這些東西的人知道……我們這些人只負責在開會的時候鼓掌,還有表決的時候摁下贊同鍵而已。”
張曉陽本想問問艾琳為什么不摁反對鍵,但想想就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多余——她反正都聽不懂人家在念些什么東西,那摁贊同鍵和反對鍵不都一樣嗎?
于是張曉陽轉而問道:“所以艦隊委員會到底決定了什么啊?”
艾琳一本正經地說道:“艦隊委員會決定發一個公報,告訴大家他們做出了決議。”
張曉陽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我的意思是……決議是什么?”
艾琳面色依舊不變:“決議就是決定發一個公報,告訴大家他們做出了決議。”
張曉陽:“……”
——你擱這兒擱這兒呢?
隨后,艾琳給張曉陽解釋了這其中的關鍵。
伴隨著艾琳的解釋張曉陽才算是逐漸明白,決議本身的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發一個公報告訴大家他們做了決議。決議的公報必須什么都說了,但又必須什么都沒說,有沒有人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事情必須說出去不會捅婁子,并且能夠為之后所做的所有事情背書。
簡單來說,就是艦隊委員會所發布的材料,突出總攬一切責任,但又不承擔任何責任。
“什么大英公務員……”想起了某部二十世紀著名電視劇的張曉陽不禁吐槽道。
艾琳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然后才接著說:“這些話我們私下說就行了,你可別出去和別人亂說。”
張曉陽好奇地問道:“你們這邊言論管制很嚴嗎?”
艾琳冷笑了一聲然后說:“你說話倒是很自由,但說完話有沒有人來找你……這我就不知道了。”
正當艾琳這么說著的時候,診室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張曉陽起身打算看看門外是什么狀況時,一群身穿憲兵制服的士兵卻撞開了門然后涌進了狹小的診室內。
“全部不許動!”
伴隨著帶隊憲兵的一聲呵斥,兩側的憲兵齊刷刷舉起槍對準了張曉陽,張曉陽下意識地站起身將艾琳擋在了身后。
為首那名憲兵走到張曉陽面前,掏出了一個圈屏終端將其展開,展示了一份由艦隊委員會簽發的電子授權文書——那是一封逮捕令。
憲兵隊長沉聲道:“張曉陽,你被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