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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六章 拒絕

  道觀中,寂靜片刻。

  秦先羽淡淡問道:“不論是司空先生,還是周主簿,這兩位的資歷,出身,才能,以此諸般方面而論,都比我更為合適,但為何是我這么一個外人?”

  “不敢欺瞞真君,若在其他時候,自是由副司首大人繼位,但如今局勢不同,該有一位龍虎巔峰人物坐鎮才好,而司空先生雖早已龍虎交匯,但比起龍虎巔峰,還稍微遜色一籌。而真君雖非龍虎巔峰,本領卻更甚于龍虎巔峰。”

  章道人跪在地上,微微抬頭,卻不起身,說道:“如今將要兩國交戰,不論是大德圣朝的修道人,還是大楚帝國的修道人,都該有人限制,否則,兩軍之中必會出現修道人以神通道法相助,到時便不再是兩國交戰,而是修道之人的爭斗。若我欽天監有首正大人坐鎮,大德圣朝有國師在位,便可威懾本朝修道人,亦可威懾楚國修道之人。”

  “兩國交戰?”秦先羽臉色稍顯凝重:“數十年間未有戰亂,為何如今生出戰事?”

  章道人憤怒道:“數十年間,原本兩國漸漸抹平苦恨,平息昔日戰火之仇,已是和平之世,然而楚國太子十分張狂,為一青樓賤妓,毒殺太子妃。須知,楚國太子妃乃是我大德圣朝安元公主。”

  “安元公主?”

  秦先羽略微沉吟,便已知曉。

  本朝公主為聯姻,外嫁楚國,如今反被楚國太子毒殺,著實辱盡大德圣朝顏面,楚國若無一個滿意交代,兩國交戰,在所難免。

  嘎吱一聲,房門忽然開了,福爺略微躬身,端著茶具入內。

  “為安元公主。興起戰火?”福爺正好在門口端著東西進來,聞言,眼神黯淡,他幼年經過戰火。如今猶有余悸,不敢在客人面前失禮,卻在他心中嘆息:“日后將民不聊生,倍受戰亂之苦,為她一人性命。兩國勢必付出千萬性命,多少將士戰死沙場,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又有家庭破滅,父母失子,妻子喪夫,兒女無父。她公主是一條命,我們這些百姓就都是草芥了。但事涉國之顏面,卻也不知該如何說,對錯其實也不好分辨……不過有少爺在。我這老東西想必還能安安心心度過晚年。”

  秦先羽看了一眼,便知福爺心中所想,雖然他沒有經過戰亂,卻也見過昔日三鎮之狀,秦先羽本身喜靜,不是什么熱血瘋狂之人,實則對于戰禍有些不喜。

  略微沉默,他又看著章道人,秦先羽淡然道:“安元公主是皇帝下令毒殺的罷?”

  章道人面色驟變,臉色霎時蒼白。

  秦先羽之前見他提起安元公主時。面有古怪之色,稍加試探,果然如此。

  福爺聞言,更是無言。古往今來,戰事多是上層人物決定,但終是害了百姓,上層人物不過一道指令,對于下方將士百姓而言,便是生死拼搏。這老頭悄然一嘆。卻也知道輕重,知曉禮儀,不敢打擾少爺與客人,只是把茶具放好,輕輕退了出去。

  見到章道人的反應,秦先羽心知猜得不錯,良久亦是無言。

  章道人叩頭不語,只是略微顫抖。

  秦先羽終是說道:“倘如敵國進犯,須得貧道等人守護大德圣朝,又是另外一回事,但要貧道為朝廷出力,進犯他國,卻是不能。人各有志,貧道也不認為皇帝所為就是錯了,但要去助他一臂之力,斷然不可。”

  他自稱貧道,便又把自身擺到了修道人的位置上,兩人之間不免又有疏遠。如此,秦先羽的意思,已極為明朗。

  章道人面色微變,連忙說道:“這并非一己私利,而是開拓疆土,建立萬世功勛。”

  “如今大德圣朝兵強馬壯,正值太平盛世,內無憂,外無患,無端端毒殺本國公主,挑起戰端,不是一己私利又是什么?”

  秦先羽緩緩說道:“皇帝高臥龍床,大臣位居京城,自然無憂,不論戰事如何,只要沒有滅國之災,總不會殃及他們頭上。自古以來,從來是上位者少死,下方將士百姓遭殃。”

  “為他一己私利,為了開拓疆土的功勛,將要付出多少性命,多少代價,多少將士百姓的性命,多少家庭破滅?”

  “你也曾去過三鎮,須知當日慘禍。若是兩國交戰,這類慘狀可不止殃及三鎮。”

  秦先羽冷笑道:“你讓我繼任欽天監首正之職,不外乎是要我承受這戰事連綿,氣運動蕩的傷勢。更何況,繼任欽天監首正,僅是百年壽元,受困于大德圣朝,不亞于斷了前路,斷了成仙之路,這職位于我何用?”

  “真君不知。”章道人說道:“大德圣朝自千年創始,有數件仙家寶物,若是真君能夠繼任此位,寶物盡可由真君驅使。另外,當朝國師與氣運糾纏,亦可借助國之氣運,不亞于地仙人物,昔日那位蠱道高人,正是被袁先生借助氣運之力,打出大德圣朝之外。”

  人身有先天混元祖氣,也即是三魂七魄,心神之力。

  修煉之人,多是以這類微末的心神之力來運功,漸漸影響自身,身體適應功法變化,從而孕生真氣。就像是野外生靈,經多年而適應周邊環境。

  這類心神之力不知不覺間可以改變身體,當然,這是對于自身而言,對外實是微末至極。可雖說微末到了極致,但億萬生靈里,無數百姓,乃至于飛禽走獸,草木蟲豸,都屬本國生靈,無窮氣息匯集,就是國之氣運。

  得人心者得天下,正是如此。

  神靈傳播信仰,收納信徒,也是收集香火愿力,實則與氣運類似。

  當有人獲得這國之氣運,加于自身,便有移山填海的神仙之力,不亞于上界仙家。

  秦先羽非是昔日朦朧少年,對此也頗為清楚。

  章道人低聲說道:“真君天賦絕頂,自然有望飛升成仙,但要多少年才能成就?雖然您修為快得驚世駭俗,但仙家級數,又豈是尋常?昔日袁先生借助氣運能夠把那位蠱道高人打退,真君若是繼任此位,亦可借助氣運,到時亦可勝于對方,報仇雪恨。”

  秦先羽略微沉默,靜靜思索。忽然,他冷笑道:“那也要這蠱道高人從上界而來,再度進入大德圣朝的地界。縱然他重新下界,再履紅塵,可若不在大德圣朝境內,我也對付不了他。”

  章道人微微一怔。

  秦先羽平淡道:“我自認此生有望成仙,亦有望報父母之仇,不可能被這位置束縛。再者說,我如今該有二百多年余壽,怎么可能自損壽元,去當國師,只活到百歲?你走罷,不要再來廢話。”

  章道人只覺背脊濕透。

  風兒一吹,后背涼得透了。

  章道人未有起身,說道:“念在袁先生的份上,還望真君答應接任。”

  秦先羽眉頭微挑,道:“要我接任此位,是袁守風的意思?”

  章道人說道:“正是。”

  秦先羽道:“他何曾有過這般意思?你不要胡言亂語,要是假傳袁守風之意,拿這話來誆我,休怪我不講情面。”

  章道人連說不敢,然后才道:“當年真君往龍虎山一行,袁先生曾與您說過欽天監的宗旨,曾演示過此事,其實便是定下了此意。袁先生意思十分明朗,不必懷疑。”

  秦先羽頓時默然。

  當初前去龍虎山,半途之中,確實曾降落于一方山村。那時袁守風施法,影響了那老者,讓秦先羽看到那老者被道術威能所驚之后的反應,借此向他講述欽天監的作用。

  但秦先羽當時曾有疑惑,為何這些東西要向自己講明?

  原來還有這么一層意思?

  “不對。”

  秦先羽想起當時袁守風的一句話。

  演一場戲給猴子看。

  秦先羽看著章道人,便已明白,這位欽天監的保章正,應當也是猴子之一。

  袁守風無意讓他繼位,也知曉他不會繼任此位,僅是演一場戲。

  這么說來,對于今日諸般之事,早在袁守風意料之中?

  秦先羽想明白了這點,便即笑道:“你回去罷。”

  章道人卻仍不起身,顫聲說道:“真君執意不接此位?”

  秦先羽道:“不接。”

  章道人抬起頭來,長長嘆息一聲,說道:“若真如此,便請真君念在大德圣朝的情分上,替朝廷辦一件事。”

  不知怎地,秦先羽心中一跳。

  他頓時明白,前面要他接任欽天監首正先生之職,其實只是一場試探。許多人都能猜得出來,似他這般前景光明之人,不可能接任欽天監首正,自縛于此。

  倘若僥幸成功,真能讓他繼任國師之位,對大德圣朝而言,自是大喜。

  若是不能,便退而求其次,請他辦事。

  其實章道人此來,最為緊要的就是這一件事!

  或許在許多人眼里,他既然推脫了欽天監首正之職,接下來便不太好推脫這一件事了罷?畢竟年輕人面薄,能拒絕一次,難以拒絕二次。

  但秦先羽卻并非一般年輕人。

  當章道人開口說話時,他氣血激蕩,隱約有些不安。

  那是冥冥之中的預感。

  章道人言語落下之后,秦先羽腦海中再無其他想法。

  只有一個念頭。

  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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