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四野寂靜。
廢墟中,秦先羽勉強靠著一處突起的土丘上,面無血色,氣若游絲,道袍磨毀了多處,傷處亦是不少。清離劍的劍柄早已棄去,一身法力此刻都已耗空。
當他將體內一十三寸金湯玉液盡數施展出去后,體內就已是空空蕩蕩。
那一道雷霆,乃是他全力施為,全無保留。
“自修道以來,凡事總有一分余地。”
“這次破釜沉舟,一擊不成,便全無退路,”
“只為施展一道雷法,將體內法力耗盡,半點不存,似乎還是次。”
秦先羽渾身空空蕩蕩,虛無縹緲,他心中想道:“天尊山上對付蓋矣神尊時的境況,與此刻雖有少許類似,卻似乎也沒有這等決心罷?”
那一邊,軀體殘破的神魔,已經勉力站起。
六臂毀去一臂,殘了三臂,軀體被雷霆從肩側剖開,至肋下,傷口焦黑,無血流淌。
列蒼目光幽深,反而沒有了多少怒意,只有少許狂色。
“雷霆又如何?”
他站起身來,昂著頭,俯視下來,沉聲道:“本尊乃是神靈……”
秦先羽這道掌心雷,論起威力來,并不亞于地仙親自施展的雷法,足能威脅神仙人物的性命。
只是,這道雷霆雖然不亞于仙法,可地仙與神靈斗法,也并非一擊斃敵。
列蒼終究沒有被雷霆亟殺。
列蒼緩緩行來,每一步都深深陷在地下。
他目光深沉,眼眸漆黑,龐大軀體盡顯兇厲之態。
但秦先羽并無多少懼意,他氣息虛弱,勉強開口說道:“前輩意欲取貧道性命?”
列蒼緩緩說道:“你認為到了此刻。本座反而要放你活命。”
秦先羽稍一點頭,道:“如此,約莫才是前輩明智之舉。”
“可笑……”
列蒼笑著說道:“你未得大道金丹。能傷本座至這等地步,足可自傲。你這小輩膽敢傷我。更落了本座身為神靈的顏面,眼下你已油盡燈枯,無異于砧板上的肉食,殺你不過舉手之間,此刻你讓我罷手,是你瘋了,還是當我瘋了?”
“你若依然要動手,那才是瘋了。”秦先羽微微笑道:“前輩還有幾分本事?”
列蒼冷笑道:“即便只有勉強抬手的氣力。殺你也已足夠。”
“那可不太夠。”
秦先羽從背后取出一個葫蘆,通體紅色,上方葫蘆蓋色澤稍淡,枯藤呈黃,葫蘆中間輪廓處系著一條黃色絲帶。
這是列蒼那弟子葉辰的葫蘆。
葫蘆之中收攏了一萬五千多蠱蟲,并未化開,反而擠在內里。
秦先羽拔開了葫蘆蓋,便有無數蠱蟲飛騰上來。
“蠱蟲?”
列蒼嗤笑一聲,殘臂一揮。
天空上的蠱蟲仿佛雨滴一樣墜落下來,落地便死。全無生機。
“論蠱蟲之道,蠻荒疆域才是祖宗。本座雖非精通此道,卻也要比你們九州大地上的修道之人熟悉得多。”他偏頭看了眼。道:“這葫蘆也只是我賜給葉辰那不成器的貨色,你用它收攏蠱蟲來對付我,未免太可笑了。”
秦先羽道:“不急。”
他攤開手掌,而掌心之中有一塊玉牌。
秦先羽體內已經沒有法力,但吹一口氣的力氣,總還是足夠的。
丹田道劍微微一顫,有一口清氣從腹下升起,經過中丹田,至十二重樓。從口中徐徐而出,落在玉牌上面。
于是玉牌中的虛空之門便即打開。
有無數蠱蟲洶涌而出。遮蔽天穹。
列蒼面色微變,但卻并沒有多少畏懼。
對于龍虎真人而言。蠱蟲數量越多,便越是可怕,便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圍困當中。可在列蒼這等神仙人物的眼里,蠱蟲不亞于塵埃,天地間有再多塵埃,也不過吹拂一口,就能天地清明。
列蒼再度邁步,緩緩行去,沉著聲音道:“就這么點本事?”
秦先羽虛弱道:“還有。”
玉牌中蠱蟲洪流驟然止住,有大片鐵嘴神鷹從內中洶涌而出,立在周邊。
不論是蠱蟲還是鐵嘴神鷹,都是雪蠶蠱在號令,而秦先羽本身是無法命令的。可這么些年來,雪蠶蠱的號令之下,這些蠱蟲和鐵嘴神鷹,都知曉秦先羽并非敵人,不敢傷他。
而列蒼乃是不朽真身的神靈,有上古神魔之氣,這些蠱蟲或是神鷹,都不免懼怕,因此也不敢上前。
可列蒼并不知曉,他只知這是那年輕道士豢養的蠱蟲和神鷹,以為受這道士驅使。
數萬蠱蟲,數千神鷹,依然不能讓列蒼側目。
“依然不足。”
秦先羽低笑道:“但這只是冰山一角,暗中手段還未盡出。貧道只是須得讓前輩知曉,即便到了此刻,我依然不是全無還手之力。”
列蒼果然有了幾分忌憚,但目光依然沉靜。
“前輩看似受創極重,其實本身并無多少大礙,原本還能有之前的四成本領,非地仙神靈者難以與你匹敵。”秦先羽說道:“可這周邊恰恰就有許多地仙在窺視。”
“傳聞上古神魔渾身是寶,不亞于龍族。雖然不朽真身者比不了上古神魔,但用以煉丹熬藥,倒也是難得的材料。在尋常修道人眼里,地仙遺蛻都是難得的寶物,何況一身本事都在體魄之上的神靈?”
“你有三四成的本領,就算有地仙向你下手,一時間也難以打殺,算是較為棘手。加上你是不朽真身的神靈,非是尋常之輩,暗中還不知有什么底氣,足以使人忌憚。說白了,前輩這一身肉雖然有些煉丹熬藥的用處,卻也不是什么絕世寶藥,還值不得地仙和此刻殘存小半修為的你來爭斗個生死。”
“但你要來殺貧道,不免又要消耗一些。”
秦先羽說了許多,有些喘息,勉強笑道:“當你再度消耗,一身本領就又消減幾分,又弱了少許。到時,周邊的地仙只須一道仙法,就能取你性命,然后瓜分這具軀體,或許你身上還有些許神仙之寶,同樣可以分割。”
列蒼面色變幻。
“以你的性子,之所以會聽貧道說這么些話,不就是心懷忌憚么?”
秦先羽說道:“你早有忌憚,貧道不過替你點明了而已。”
隨后,他扯開衣襟,懷中綁了一條殘舊布帶。
上面有道祖的氣息。
感應到這氣息,列蒼面色驟變。
周邊亦有許多異樣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