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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三章 庖丁解牛

  太青符宗屬九大仙宗之一,門中弟子習練符法陣法,能夠用以對敵,也用以自身修行。

  仙宗掌控一州廣袤土地,不拘是什么仙根道骨的絕佳資質,都不缺乏。但凡仙宗弟子,均是在三歲之前就入得仙宗門墻,鮮少例外。

  而遙觀往昔,太青符宗倒有一次令人津津樂道的破例之舉。

  那是收下了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這青年姓丁,庖廚出身,故稱庖丁,善于宰殺牛羊。

  他本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因為地處偏僻,修道人稀少,而祖輩窮困,無任何積累,故此無緣修道,甚至無緣習武。后來他入了酒樓,作了廚子。

  而太青符宗一位長老,便是見得此人宰殺牛羊,驚為天人,破例收入門墻,作外門弟子,而庖丁入門之后,未足十年,又破一例,從外門弟子列入內門,此后未足百年,便即得道成仙。

  時至今日,此人仍然在世,已是太青符宗的一位道祖,比掌教更高一輩,屬太上長老之列。

  而他之所以有這等能耐,便因為他宰殺牛羊的手段。

  這種手段,喚作庖丁解牛。

  太青符宗這位長老,屬二代弟子,列在余字輩,名作余蒼。他正是庖丁道祖的徒孫,故而看出了秦先羽身上的異處。

  “這個燕地的弟子,似乎目光極為非凡,大有庖丁解牛的味道。”

  余蒼心中沉思,暗自道:“所謂庖丁解牛,非是一種手段,而是一種悟性,一種眼力。”

  世上有一種人,看一件物事時,并非看見表面,而是看透了內里。

  這種人多為天生的悟性,也有些是特意學成的本事,但這種人終究是極少的。

  而庖丁算是一人。

  若是牽一頭牛來。落在庖丁眼中,那并不是一頭牛,而是許多塊骨頭,血肉。筋腱,脈絡。

  常人殺牛,一月后就要換刀,但庖丁殺牛,數年之后。宰牛八千余頭,刀刃如新,未有多少磨損,究其緣故,正因為他看透了這頭牛的薄弱之處,避開堅硬骨骼。

  一頭活生生的牛,本就是血肉,筋腱,骨骼,脈絡。以此組合而成。雖然知曉這些,但能夠看得分明,也是一種本事。

  同理,任何符咒,陣法,均是一道一道的紋路構建而成,符合天地軌跡,產生絕妙效用。但世人眼中,陣法就是陣法,符法就是符法。

  然而這個燕地名為善言的弟子。卻能從石階上面看出端倪,從灰塵,從曲線,從輪廓。看出了構建陣法的紋路。

  “一眼看透本質,庖丁解牛之法,正是如此。”

  余蒼心中萬分遺憾。

  太青符宗把控一州,要什么根骨奇佳的孩童都不難,什么仙根道骨又何曾缺少?但根骨是一回事,悟性是另外一回事。眼力則又是一回事。

  根骨可以測得出來,但孩童年幼之時,尚未成長,誰又看得出他們的悟性如何?誰又測得出他們的眼力如何?

  因此對于太青符宗而言,這類天賦的弟子,習練起符道來,實是天縱奇才。

  “這個善言看見的不是石階,而是石階上的無數紋路,從而對石階有所了解。他入了內中經受考驗,因為對這一道石階的構成有些了解,有許多熟悉之處,這便是占了地利,在內中考驗時稍微有了些助力。”

  “擁有這種看透一切本質的天賦,若是入我太青符宗,此人日后對于符紋陣紋的成就,勢必非凡。”

  余蒼心中略有低沉,道:“即便不是下一個道祖,但有此天賦,在符法之上定然走得極遠,應能得道成仙。”

  倘如這個善言是個普通人,或許太青符宗就該再破一例,收入門墻。但可惜這是燕地的弟子,自幼在燕地成長,如今學藝在身,道行不低,即便入了太青符宗的門墻,但他心中依然是燕地弟子。

  對于這類人,太青符宗定然是不能收入門墻的。

  只是可惜了這么一個苗子。

  “根骨超絕之人易尋,然而眼力悟性卻是難測。”

  余蒼甚覺遺憾。

  他并不知道,秦先羽曾習練過禁地的秘劍。

  秘劍本就是從一次一次的揮劍,悟得真意,于是每一劍都能與天地間的軌跡相合,產生莫大威能。實際上論來,秘劍的軌跡,其實便如同符紋的痕跡。

  秦先羽天生清凈境,有道劍在身,習練劍法便得劍意,習練符法自有符道。但他終究將心思放在修道上面,放在道行根本上面。

  道德仙宗谷逸長老手撫顎下白須,略有沉思。

  其實在他心中,也有著類似于余蒼的想法。

  這個羽化入了中州燕地,頗有明珠暗投之狀。

  盡管習劍天賦卓絕,可終究不是根本。

  他心中略有感嘆。

  玄沖一言不發,他大多時候都是沉默寡言,看似古板不堪,性子耿直,并非什么善于謀劃之人。可實際上,他的思慮,比言辭鋒利的玄京更為縝密。

  比如此刻,他便想到了一些事情,這是心思機敏的玄京都未曾考慮到的。

  “小師叔祖并非修煉本門劍典功法,因此道行高低與劍道造詣深淺并無相輔相成的作用,并非一體。他道行雖然亦是龍虎大圓滿巔峰,然而精于修道,對劍訣不甚用功。”

  玄沖傳音過來,說道:“正因為如此,他在登天階時,顯得如此艱難。”

  “你我此前未有想到這些,正是因為你我覺得,該考慮的事情,諸位長輩已經考慮到了。而剛才忽然發現小師叔在第一道階梯上面都如此艱難,才驚覺其中不妥之處。”

  “但實際上,這些所謂不妥之處,似掌教真人及諸脈首座,莫非看不出來?他們且不說修為極高,而平日里處理無數事務,眼力何等不凡,看得自當比你我更為透徹。”

  “既然掌教真人讓小師叔奪魁之后,才能獲得五色煙羅,便是說掌教真人其實不乏信心。以掌教真人的修為,以他老人家的眼力,如何看不出其中不妥之處?”

  玄沖沉思道:“或許,你我適才的擔憂,實是多余了。”

  聞言,玄京目光微頓,身子良久未動。

  “看來掌教真人和諸脈首座,早已料到了許多事情。”

  玄京略微點頭,回應道:“小師叔曾習過秘劍,并且修煉有成,可見習劍天賦不低。加上他身上有道劍這等護道至寶,內藏大道韻味,本體又是劍類,如此,對于他修煉劍訣,領悟劍道,或許也有助益。”

  玄沖說道:“看來掌教真人早有所料。”

  玄京微微點頭,正要回話,忽然眼瞳一縮。

  秦先羽睜開雙目,然后邁出上去。

  他通過了十一階,邁上了第十二階。

  十一階已經是龍虎巔峰,九寸金湯玉液的變化,縱然是龍虎巔峰真人,也要悟透龍虎巔峰的境界,才有望通過。

  至于十二階,則是龍虎大圓滿巔峰,這個境界極少人能夠修成,即便是仙宗弟子都是少有,其中道德仙宗弟子或許能有修成龍虎大圓滿巔峰的。可是,要通過第十二階,則是要將這個境界悟透,才有希望。

  要悟透龍虎大圓滿巔峰,即便是處于這個境界,修成十三寸金湯玉液的真人,都顯得極為困難。

  而對于九寸金湯玉液的龍虎巔峰弟子而言,悟透十一階都極為不易,要悟透比自身修為更高的第十二階,著實難到了極致。

  因此這是仙宗弟子的一個檻。

  秦先羽修成一十三寸金湯玉液,原本這個檻對他而言,應該是稍微平坦一些。可他處于燕地的天階峰,考驗的是劍道造詣,于是對于秦先羽而言,還是崎嶇路途。

  從登天階至今,從未有人踏足第十三階,都止步于第十二階。當他邁上了第十二階之后,就代表著,他走在九州仙宗善字輩弟子當中的最前一列。

  對于燕地四代弟子善言來說,這是極為驕傲的成就。

  可對于十脈首座羽化仙君而言,遠遠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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