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先羽的印象中。
佛應高坐蓮臺,佛應莊嚴沉重,佛應慈悲為懷,佛應金漆滿身。
但這一尊佛,雖也有悲天憫人之狀,然而滿身黑漆,站立在前,未有佛陀莊重之態,反有陰沉之感。
秦先羽目光平淡,落在那黑色佛陀身上。
老夫婦十分驚懼,卻也壯著膽子大聲呵斥,指責他們不敬真佛,必遭報應。
“信我者,登極樂。”
“不信我者,永墜幽冥。”
“你可信奉于我?”
忽然間,房屋內響起一聲佛音,莊嚴浩大。
秦先羽眉頭一挑,看向這尊站佛雕像。
只見那佛陀雙目明亮,仿佛活物一般。
元凌倒吸口氣,饒是他身為龍虎真人,出身燕地,卻也未曾見過雕像這類死物化作活物。雖然曾有耳聞,但那等手段過于高明,已不是他所能深知的。
老夫婦二人見佛陀顯靈,喜極而泣,連忙跪倒,為地上已然死透的少年祈禱祝福。
秦先羽看著這尊黑佛,默然不語,似乎有些沉吟。
那黑佛聲音加大,仿佛洪鐘大呂,喝道:“你可信奉于我?”
秦先羽皺眉道:“不信。”
言語未落,就見那黑佛目光驟然一閃,他往前一步,缽盂罩了下來。
佛陀顯化!
“小師叔祖……”
元凌面色大變,攔在身前,往前打出一道劍芒。
那缽盂驟然破碎。
這尊佛陀剎那間崩碎,變作滿室木屑。
那對老夫婦驚得呆了。
遙遙趕來的元牯見到這一幕,也訝然至極。
即便是出碎佛陀的元凌,都滿面驚愕,未曾想到這黑佛如此不堪。
唯有秦先羽目光平淡,早有所料。
那對老夫婦呆在原地,難以回過神來。
那是黑煙無界真佛顯化,但為何佛法無邊的真佛。被人輕易打碎了?
這些人又是什么人?
直到元牯到來,這對老夫婦才生出驚慌之態。
那是燕支觀的活神仙,燕觀主。
秦先羽看著滿地木屑,思索道:“這是類似于香火神靈的法門?”
元牯和元凌兩人俱有些許疑惑。
秦先羽說道:“我因為一些私事。曾搜尋過關于蠻荒疆域的許多事情,其中就有蠻荒疆域部落常有信奉朝拜的神靈一事。我看這尊黑佛,不似正統佛家,倒像是蠻荒疆域的神靈。”
元牯愕然道:“這是蠻荒疆域來的神靈?”
秦先羽搖頭說道:“只是類似,但并不一樣。”
他略加解釋。為二人解惑。
佛門之中,有苦行者,修持自身。也有發大宏愿者,以宏愿成佛。也有遍取萬家香火,化緣取愿者。同樣也有廣立寺廟,聚集信徒香火愿力者。
但佛門最終還是以自身修行為主,他們對于信徒的香火愿力,非是一味索取,多有善報。
而蠻荒神域的神靈,除卻是修煉神魔之道的煉體士之外。還有借助香火愿力封神之人,甚至是從虛無之中,從香火愿力中,誕生出人們腦海中想象虛構出來的神靈。
這就是香火神靈,其中善惡有別,但與佛門又有許多不同。
惡神者,便須得信徒作下惡事,比如用活人血祭,挖心掏肺之類。
而這對老夫婦希望自家孩兒可以登上極樂世界,不受人世疾苦。認為將他殺了,便是送上了佛界。然而,這正是是類似于活人血祭的手段。
那少年死后,未有登上極樂世界。其魂魄消散,化作純凈的先天混元祖氣,尚未泯滅于世間時,便被那黑佛吸取,加上鮮血氣息,以及地上那三根香火為引導。以致黑佛開靈,雕像化生。
待得秦先羽講明之后,二人方自恍然。
然而元牯又有疑惑,問道:“但俗世凡人的念頭,如何能成香火之愿力?成為香火神靈的法力源頭?”
秦先羽淡淡笑了笑,說道:“雖然這梁國不知為何,沒有氣運可見,但你二人應該知曉氣運的說法?”
元牯點頭道:“確是知曉。”
元凌沉吟道:“我等從修行開始,意想體內有真氣流動,順著功法路線而行,然后因心神意念的變化,身體自然而然會產生相應的變化,這便是最初修行的開端。但這是對于自身的影響,因此心神念頭的顯化頗為明顯,但是出了體外,就極為渺茫,比如咒殺別人,便只能算是謾罵幾句罷了,然而一國之中,千百萬人口,無數道念頭,即便再是微小,聚在一處,也足以撼動任何修道人。”
一滴水細微至極,然而億萬滴水,便能積蓄成汪洋大海。
這便是氣運的說法。
而當這些念頭都化在一個確切的人物身上,那么他就是神靈。
倘如念頭過于強烈,甚至可以從虛無之中,誕生出人們心目中想象的神靈,就如同蠻荒疆域的部落。
元牯問道:“這尊佛陀便是類似于此?”
秦先羽點頭說道:“這少年就如同被血祭,讓那雕像重活,加上這雕像本體不是凡俗之流,所以能夠從死物化作活物。但因為血祭一人,效用太低,所以剛才這座活過來的黑佛,大多是依仗冥冥之中與本體的聯系,因而比尋常人強不了多少。”
元凌恍然道:“難怪如此輕易便將這尊黑佛打碎了。”
那對老夫婦聽他們之間的言談,臉色慘白至極,無法置信。
元牯看向他們夫婦二人,緩緩把手放在劍柄上。
但凡信奉邪教者,誅殺!
秦先羽眉頭微皺,說道:“放下。”
元牯聞言,松了手,只是遲疑道:“南梁國是本門挑選弟子的一處地方,這里不容有任何變化,更不能影響到未來孩子對于天地的認知,不能信奉任何神靈。”
秦先羽拍出一道法決,落在地上,形成幾行字體,說道:“這是圓光術,可以讓人忘卻過往,視如夢境,你將所有可能信奉神靈的人聚集在一處,以圓光術讓他們忘卻此事。若還不放心,可以將他們聚集起來,另外劃分一座城鎮,著重監視,挑選弟子時多加審核。”
圓光術是塵世大德圣朝欽天監的法術,極為玄妙,如今秦先羽也知曉,欽天監是奉上界之命而把持塵世的秩序,那些仙寶或法決,大多從上界傳下的。
元牯記下圓光術,暗自皺眉,其實以他的性子,是不愿有任何變故的。
信奉邪教者,一律誅殺,再無后患,不必憂慮任何變故。而照著小師叔祖的辦法,雖然保存了這些人的性命,但卻不免要多作功夫,日后還總要對這些人有所忌憚。
秦先羽目光落在那滿地木渣上面,緩緩說道:“倘如邪教信奉的都是這一尊黑佛,那么每一尊雕像都會和他本體呼應,而雕像之間也會有冥冥之中的聯系。”
元牯和元凌對視一眼,俱有喜色。
然而看著地上的木渣,心中滿是挫敗。
元凌懊惱道:“只怪弟子過于沖動,打碎了這尊雕像,如今失了雕像之間的聯系,要尋到其余的邪教之人,卻是極為艱難了。”
秦先羽平靜道:“不難。”
他上前去,捻起一些雕像的木屑。
“雕像未損之前,我已經記住了它的氣息。”
“二百七十二座雕像,其中氣息最重的一座,就在這陽機城之外的山中。”
秦先羽站起身來,看向北邊,緩緩說道:“所謂燈下黑,他們不在城內,避免被燕支觀發覺,也不離遠,徹底避開燕支觀,反而就藏在陽機城外,令人猜測不到,而又可以在這南梁國最為繁榮之處發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