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放亮,朝陽升至東方,光輝暖洋洋的,這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候,還不至炎熱。暖暖的陽光傾斜在西長安街的紅磚綠瓦上,尤其青睞樓閣飛檐,在陽光下為西長安街增添了詩意和貴氣。
西長安街頭,自西苑的方向,一個八人抬的大轎正緩緩而來。
帷幔遮蔽的轎子,古樸而沉重,大氣而內斂,轎子兩旁有隨侍的侍女,還有挎刀隨行的護衛。
整個京城,有資格用八抬大轎的人屈指可數,范圍再縮小在這個西長安街,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相爺回來了。”
“是嚴大人回來了。”
“嚴閣老,真是嚴閣老的轎子呢。”
在嚴府門前排隊投遞拜帖的人,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了對面緩緩而來的轎子上,興奮的喊了起來。
大官家嚴年一方面指揮著下人維持排隊秩序,將隊伍靠著墻角排列,空出了門口的空間,方便嚴嵩的轎子進府;另一方面又讓門房通傳府內老爺回府的消息,嚴年自己小跑到前面恭迎嚴嵩。
“老爺,您回來了......”
嚴年撩著前擺一路小跑到轎子前,站定身子彎著腰,恭迎嚴嵩回府。
“嗯。”轎子里嚴嵩輕輕嗯了一聲,精神不大好,有些困意,他年紀大了,昨天下午進獻青詞后一直留在西苑候旨了,直到凌晨過后才等到圣上傳的紙條。這個時候都是凌晨過后了,西苑鎖鑰,外面也夜禁了,眾人也不能回府,只能歇在值廬內。值廬比較簡陋,跟嚴府相比差遠了,嚴嵩幾乎都沒睡著,對于他這個年紀來說,真是夠受的,所以精神不大好。
另外就是,沒想到等到最后,卻是徐階的青詞中了頭彩。雖然徐階這些日子溫順的很,又跟自己走得近,但是還是有些失落。
東樓那篇青詞,自己可是很看好的,比袁煒那篇還要出色很多,原以為會得圣上青睞。可惜了,徐階那句“化虎為龍、回返天庭”太有靈性了。
徐階這老小子運氣不錯,主考會試遇到了一個好苗子,對青詞的靈性,不弱于袁煒,是個可造之材。
當然,年輕人,有些棱角,初生牛犢不知天高地厚,敲打敲打,給他幾次苦頭,會分得清形勢的......年輕人,不怕有棱角,就怕沒才華。
徐階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嘛,當初不也是棱角崢嶸嘛,打磨幾次之后,現在握在手上,不是也不咯手了嗎。
嚴嵩坐在轎子里,想到徐階這些時日的表現,滿意的點了點頭。
“快快,打開大門,讓老爺回府。吩咐后廚備好參湯......”聽出嚴嵩語氣間的疲憊,嚴年趕緊小跑著開路,吩咐值守趕緊打開大門,緊接著又吩咐門房讓后廚備好參湯。
很快,嚴嵩的轎子就到了大門前。
“下官見過嚴大人。”
“屬下拜見嚴閣老......”
在門口排隊投拜帖的人們,此時紛紛對著嚴嵩的轎子行參拜大禮。
“老爺累了一宿了,讓老爺先回府。”嚴年呵止了行禮的眾人,訓斥值守維持好秩序。
“停。”
轎子里傳來嚴嵩的聲音。
然后轎子停在了眾人面前,在轎子外侍候的侍女撩開了轎子的門簾,露出嚴嵩的身影。
“嚴年!”
嚴嵩將嚴年喚到轎前,不悅的教育道,“遠來是客,這些都是我們嚴府的客人。你就是這樣對待我們嚴府的貴客的嗎?”
“老爺,您都忙了一宿了......”嚴年解釋道。
“行了,去讓后廚多備些解暑的茶湯,端出來,給客人們潤潤喉嚨。”嚴嵩擺了擺手,制止了嚴年,吩咐讓府里給排隊的眾人端來解暑的茶湯。
“太感動了,嚴大人官居高位,卻還如此平易近人,處處為我等考慮......”
“我等愿為大人效死。”
“禮賢下士,平易近人,嚴大人真是愛民如子......”
排隊眾人一個個爭相恐后的表達著自己對嚴嵩的感動、感激之情,感情都很豐富。
“諸位光臨,老夫甚喜。與諸位比,老夫別無他長,不過齒齡徒增爾。如今我大明上有英主,下有諸君,鶯歌燕舞,國泰民安,實乃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好盛世。諸君萬不可辜負良機,當需努力做事,相信自會有錦繡前程。老夫老矣,將來我大明還得看你們年輕人。”
吩咐過后,嚴嵩又向著排隊眾人點了點頭,勸勉道,像是家里和善又負責的長者一樣。
“多謝嚴大人。”
“多謝嚴大人賜言......”
“嚴大人用心良苦啊,真是為我等操碎了心啊。”
“嚴大人老當益壯,夙興夜寐,朝夕處理政務,我等欽佩,嚴大人快些回府歇息吧。”
底下眾人激動之下,又是一陣感動。
看著眾人的反應,嚴嵩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勸勉了幾句才回坐在轎內,向著轎外的隨侍點了點頭。
“回府。”隨侍心領神會。
轎子重新抬了起來,向著嚴府大門走去。
嚴嵩坐在轎內打開轎子的窗簾,向著排隊的眾人點了點頭,與眾人眼別。
正當嚴嵩放下窗簾的時候,忽然被轎外一張硬紙吸引了目光,準確的說是被紙上的字吸引了。
骨氣洞達,酣暢淋漓;浩然正氣,蒼勁有力。
觀之,那字就像是乘風破浪的云帆一樣,似要掙脫紙背,呼嘯而出一樣。
最吸引嚴嵩目光的是,這字體里似乎有一點自己書法的影子似的.......
“嚴年,把那張紙拿過來。”
嚴嵩撩開簾子,指了指地上的那張紙,對著轎外的嚴年吩咐了一句。
什么紙?
嚴年一愣,然后扭頭順著嚴嵩的目光看了過去,然后眼珠子崩一下子就瞪了出來,腦子嗡了一下子,好像被針刺了一樣,完全驚呆了,整個人跟傻了似的,張著嘴,顫聲道,“不......不是吧......”
微風吹過地上那張紙輕輕搖擺 就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樣。
嚴年傻掉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浮上一層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