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徐階都要賣洗澡桶幫自己交罰銀了,朱平安如何能不“誠惶誠恐”、“感激涕零”呢。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說起來,你也算我半個弟弟了,跟咱自家老頭客氣什么。”徐自來熟的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一副兄長自居的樣子。
咳咳……
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朱平安聽了徐的話,差點沒卡一個跟頭,怎么一轉眼就成你半個弟弟了,這個坡太急,沒跟上腳……
“子厚來了,你先坐著,待老夫寫完這幅字。”
朱平安進書房拜訪徐階時,徐階正在寫字,穿著一套灰白色羅紗常服,頭戴一頂黑色方形軟帽,一副儒生處士常見的打扮。看到朱平安進門后,徐階點頭讓朱平安坐下,然后低下頭繼續寫字。
“恩師您忙。”
朱平安拱手行禮,方才坐下。
“爹,你這字寫的真好,頗有王羲顏真之風。”徐見了徐階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屁顛屁顛的上前幫著研墨打下手,瞧了一眼徐階寫的字,就開始拍起了馬屁。
徐階停下筆,看了徐一眼,徐賠笑,悻悻的縮了縮脖子。
也就三五分鐘吧,徐階就寫完字了,將毛筆放在筆架上,招了招手示意朱平安近前來。
朱平安走近前,看到徐階剛剛寫是一副對聯:
一身正氣天下平;
兩袖清風睡夢安。
徐階是用楷書寫的,楷書工整,契合對聯,徐階的楷書寫很好,書法不亞于嚴嵩,就像徐說的那樣,徐階的字有王羲之和顏真卿的感覺,顏真卿楷書的骨,王羲之楷書的神。
“子厚覺的老夫此聯如何。”徐階待朱平安近前后,讓朱平安點評他寫的對聯。
“聯如其人,一身正氣。字盈浩然,顏骨羲神。”朱平安一本正經的說道。
朱平安的點評很是契合對聯,并不是信口開河的吹捧。徐階的對聯內容就是正氣清廉,而楷書字體有王羲之和顏真卿的風采,確切的說是顏真卿的骨,王羲之的神,整體帶著一股浩然正氣。
朱平安點評完,徐階笑瞇瞇的搖了搖頭。
“爹,你看,子厚也這么說。”徐卻聞言大喜,朱平安說的顏骨羲神跟他剛才拍的馬屁有異曲同工之處,于是興奮的對徐階說道,“剛剛不是兒子胡說。”
“你若是有子厚一半,老夫也省心了。”徐階瞪了一眼徐,一臉的嫌棄。
“咳咳,恩師如此說,學生倒是慚愧的無地自容了。”朱平安一臉尷尬的說道。
“慚愧的應該是他。”徐階微微笑了笑。
徐倒是一臉無所謂,估計是早被徐階打擊習慣了吧。
好吧。
打是親罵是愛。
朱平安算是看明白了,別看徐階對徐一臉嫌棄,心里面肯定是對這個長子非常滿意的。
接下來,朱平安又點評了一下對聯,這次更用心。不過,徐階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學生愚魯,還請恩師指點。”朱平安又看了片刻,搖了搖頭,一臉挫敗的坦誠道。
“哦,我發現了,平安,聯尾是‘平安’二字。”徐忽地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指著上聯和下聯的末尾大聲說道。
一身正氣天下平;
兩袖清風睡夢安。
朱平安這才注意到,徐階寫的對聯上聯末尾一個“平”,下聯末尾一個“安”,還真是平安二字,隱含了自己的名字,這是徐階寫給自己的對聯?朱平安抬頭看向徐階。
“你太倉查的很好,超前絕后,讓老夫臉上也增光,這副對聯是老夫寫與你的。本想讓人送你府上,既然你來了,也就省事了,待會直接拿回去吧。”徐階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很是滿意的看著朱平安說道。
“學生慚愧,當不得老師此聯。”朱平安拱手道。
“你做的很好,太倉積弊多年,正是需要刮骨療毒的時候。你此一番查庫,一刀見血,使疾病纏身的大明財政,得以妙手回春。”徐階捋著胡須,對朱平安查庫的差事贊賞有加。
“學生慚愧,這一次只是適逢其會罷了,還連累了恩師無辜被罰銀六千兩,學生真是無顏面見恩師了。”朱平安請罪道。
“錢財乃身外之物,莫說六千兩,就是老夫全部身家又如何。取之老夫,利于天下,此事咸與榮焉。”徐階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況且,庫官、御史徇情受賄,中飽私囊,此是不爭的事實。當年老夫亦有耳聞,奈何例行查庫時,江南發大水,哀鴻遍野,老夫被恩師夏公借調至江南賑災,未能參與查庫,等老夫賑災回來時,銀庫早已查完。雖然如此,老夫亦有失察之罪,本就該罰銀,與你何干。”徐階接著說道。
事情的確如此,當年徐階也曾座過查庫使,不過未等徐階赴任,江南就發生了嚴重的洪水災害,徐階的老師,當時任首輔的夏言的老家江西,正是處于水災影響之中。自己的老家發生了水災,肯定要特別關照啊,于是夏言就把自己最信任的學生徐階給調去老家賑災去了。
于是,本該查庫的徐階還未到太倉赴任呢,就被一紙公文給調到了江南賑災去了。等到徐階賑災回來的時候,其余的查庫使早已經查完銀庫了。
所以,實事求是的說,徐階這次被罰銀真是屬于躺槍。
“哦,對了,子厚你也被罰了一百多兩銀子,可湊齊了?”徐階關心的看著朱平安問道,未等朱平安答復,徐階便轉頭對徐說,“兒,你去賬上支一百兩銀子來,待會讓子厚一并帶回去。”
“多謝恩師,學生感激不盡。不過,不敢再勞恩師掛念,平安已經湊齊了。”朱平安向徐階道謝道。
“嗯,湊齊了就好。”徐階點了點頭,“你此次立了大功,卻還是被罰了銀,老夫知道你冤枉,不過你也莫怪圣上,這也是出于大局著想,一旦開了先例,這追繳罰銀可就難貫徹下去了。”
“學生明白。”朱平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