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詔獄位于下屬北鎮撫司內。
北鎮撫司由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直接領導,這也是錦衣衛最高權力的象征。在大明,若論錦衣衛中誰的權力最大,不是看誰的官銜最高,而是看北鎮撫司由誰掌管。誰掌管北鎮撫司,誰就是錦衣衛的實際掌控者。
朱平安趕到北鎮撫司詔獄的時候,大半的夕陽已經緩緩墜入地平線下了。
即便朱平安亮出了從五品腰牌,但北鎮撫司詔獄值班司官在得知朱平安是來探望楊繼盛后,仍是百般阻撓,直到朱平安塞了一小錠約五兩的銀子后,詔獄司官才半推半就的允許朱平安進去,不過即便如此,也只是給了朱平安一炷香的探望時間。
這是朱平安第一次進入錦衣衛詔獄。
進入詔獄后,朱平安的第一感覺是黑,第二感覺是冷,第三感覺是恐怖。
之前朱平安去過的順天府大牢,跟北鎮撫司詔獄相比的話,可以稱得上是天堂了。
北鎮撫司詔獄絕對可以稱為地獄。
因為它是建在地下的,或者說是半地下式建筑,只有牢獄正門建在地面上,剩下的主體結構都是在地下,一丁點陽光都照不進來,黑是里面的主色調。
朱平安在光線不好的夕陽余暉中進入錦衣衛詔獄,尚不能適應詔獄的黑暗,一進詔獄,眼前便是一片漆黑,瞇起眼睛后才適應詔獄的昏暗。
接著,一陣陣滲人的陰寒從地底幽幽襲來,朱平安不由的打了一個哆嗦。
一進詔獄正門,便是一條向下的臺階,很長很長,延伸至地下。朱平安在獄吏的引領下,沿著臺階往下走,朱平安數了一下,一共有六十八個臺階之多。
走到臺階盡頭后,朱平安才算真正的走進了北鎮撫司詔獄。
通過陰森的通道往里看。
這是一個龐大、復雜的地下世界,曲折回繞,如蜂巢一樣,一個個刑房和牢房分布其中。詔獄沒有窗戶,沒有一絲自然光,光線都是靠微弱的燭火和油膏燈火。墻壁由青石磚砌成,很是厚實,上面結滿了潮濕的青苔。
順著通道往里走,不時能聽到一聲聲凄厲的慘叫,和刑具加身發出的滲人聲音。每一聲都比世界上最恐怖的恐怖片配樂都陰森可怕,凄厲的透徹骨髓。
“啊......我招,我招......”
“趙大人,您老先別急著招供,等我把這一套小可愛都給你展示一遍,您再招也不遲......這些可都是我的心血之作啊,來,來來,這次我們試試這個‘小凌遲’。什么叫小凌遲呢,就是有別于‘凌遲’的局部凌遲。比如說手指,呵呵,趙大人不妨先猜一猜,您的這一根小手指,我可以削多少刀呢......偷偷告訴您哈,我師父他老人家的最高紀錄是一根小手指削了158刀,您老猜猜我呢?”
“我招,我招......求求你,停下吧......”
“趙大人您看您,又不乖了,剛不是說了嘛,咱不急著招......凡是進了咱這北鎮撫司詔獄的,就沒有不招的呢,咱急啥。乖,趙大人猜猜看,猜猜我可以削多少刀?”
途中經過一個刑房,如上的對話,夾雜著滲人的慘叫傳入朱平安耳中,讓朱平安渾身都不舒服。透過刑房未關嚴的房門,朱平安瞧見了里面披頭散發、衣衫襤褸、不成人形的犯人正在被一位優雅的獄吏行刑......
“張屠,你他娘的把門關嚴實了。”引著朱平安前行的獄吏,似乎跟里面行刑的優雅獄吏很熟悉,探頭用打招呼的方式罵了一句,順手將刑房的門關嚴實了。
里面的聲音就完全被隔絕了起來。
張屠?
不知道這是個外號還是真名?朱平安心中隨意的想道。
“呵呵,朱大人,這邊請。”
輕車熟路的做完這一切后,引路的獄吏繼續引著朱平安前行。
拐了兩個彎,看了數十個牢房百態后,引路的獄吏停住了腳步,指著前面狹窄的通道對朱平安說道,“朱大人,順著這條道往里走,里頭右邊那間牢房就是楊繼盛的間了。一炷香時間,只能少,不能多,不然我這不好辦。”
“有勞李頭了。”朱平安點了點頭,順手將一塊碎銀子塞給了獄吏。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朱平安深知這個道理,將這些獄吏哄好了,以后自己再來詔獄探望楊師兄也容易些,另外楊師兄在這也能相對少受些折磨。
“呵呵,朱大人客氣了。快到時間了,我再叫您。”獄吏動作嫻熟的一翻手心,便將碎銀子抖到袖子里了,感受著袖子里的分量,獄吏臉上笑的像是一朵花一樣。
朱平安微笑著向獄吏拱了拱手,轉身向通道走去。
里面還有其他人?
一往里走,便聽到了里面傳來的楊師兄和另外一個人對話的聲音。
“楊兄,你這身體已受重創,明日朝審恐怕你還要遭受廷杖,我擔心你身體撐不住,這副蛇膽,你留著明天去朝審前吃了,等到朝審再打廷杖,可以減少苦楚。這一壺酒,楊兄你收著,明日就著吃蛇膽......”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呵呵,多謝王兄好意,這酒留下,這蛇膽就不必留了。我楊繼盛別的沒有,這膽卻是萬萬不缺的,我楊繼盛自有膽,又怎么用的著蛇膽呢。”
前面男人的話音剛落,楊繼盛爽朗的聲音,緊接著就從里面傳了出來。
這是歷史的經典節點。
王兄,蛇膽,我楊繼盛自己有膽......朱平安聽了上述對話,心中知道,自己又一次見證了歷史。
“楊兄,你......”
王姓男子還要再說什么,聽到過道傳來的腳步聲,嘴里的話戛然而止。
楊繼盛的聲音也停了。
“楊師兄,是我,朱平安。”朱平安解釋道,腳步不停,走了過去,先對牢房里面楊繼盛拱手行了一禮,接著又對旁邊探監的王姓男子,行了一禮。
“子厚,你怎么來了?”楊繼盛很是意外,心中先是感動不已,接著又擔心朱平安會被自己牽連,于是便固執的搖了搖頭,“此乃是非之地,你快回去吧,以后也不要來了。我沒事,這里有吃有喝,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