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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十六章 臣雖愚魯,不敢奉詔(二)

  “楊老頭,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大紅蟒袍宦官聽了楊最的話,臉都氣青了,掐著的蘭花指都抖得不成樣子了。

  “老夫年紀大了,滴酒不沾。”楊最仰著下巴,用眼睛的余光瞥了大紅蟒袍宦官一眼,輕飄飄的回了一句,絲毫不受大紅蟒袍宦官的威脅。

  “你!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別怪......”大紅蟒袍宦官發狠道,雖然圣上口諭讓自己前來詢問楊最是否知錯,若楊最知錯能改,則善莫大焉,但是他常年在嘉靖帝跟前伺候,對嘉靖帝的真實想法再清楚不過了。楊最必須得認錯,若是楊最不認錯,嘉靖帝則會一直如鯁在喉,那自己的差事就沒辦好。所以,自己必須見機行事,不然如何向圣上復命,如何回報圣上的信任。

  “陳公公稍等,容我勸一句。”大紅蟒袍的狠話還沒撂完,旁邊的錦衣衛同知拓海開口了。

  陳公公?

  這大紅蟒袍宦官該不會是陳洪吧?!一旁牢房里的朱平安聽了拓海對大紅蟒袍宦官的稱呼,心中下意識的猜測道,想了想,覺的八成就是陳洪。

  聽說陳洪跟高拱關系不錯?根據野史記載,在未來十多年后,高拱擔任大學士,在馮保和陳洪競爭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時候,高拱力排眾議推薦陳洪擔任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為此,馮保對高拱的仇恨與日俱增。

  不過,看這陳洪一臉的尖酸刻薄相,怎么看也不像好人,高拱怎么瞧上的?!

  在朱平安思索的時候,錦衣衛同知拓海開口了,他對楊最的氣節敬佩不已,不忍心刑罰加身于楊最,因此他開口引導起了楊最,“楊大人,拓某素聞楊大人忠孝之名,明天就是七月十三了,楊家的列祖列宗還在等著楊大人送紙錢呢。楊大人就不能改個說法,只要楊大人遵照圣上口諭,進獻一封認錯奏疏,楊大人馬上就可以離開詔獄回府了。”

  錦衣衛同知拓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楊最忠孝為突破口,攻略楊最。

  若是尋常人的話,錦衣衛拓海這一席話肯定奏效了,但是,可惜他遇到的是楊最。

  “臣雖愚魯,不敢奉詔。”

  楊最在拓海話音剛落,便梗著脖子果斷的拒絕了,絲毫不為之所動。

  “敬酒不吃吃罰酒!”大紅蟒袍宦官一臉陰霾。

  “楊大人,你再仔細想想。明天就是七月十三了......”錦衣衛同知拓海于心不忍,再度開口勸道。

  “不用再想了,忠孝二字,忠字在前,孝字在后,老夫若是違心上罪疏,怕是列祖列宗在地下也會唾罵我這個不肖子孫,日后老夫身下九泉,也無顏面拜見列祖列宗。拓大人,不用再勸了,老夫雖愚,不能奉召。”

  楊最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言畢,甚至還閉上了眼睛,表明了決心。

  “楊大人......”錦衣衛同知拓海仍不想放棄。

  不過,一旁的大紅蟒袍宦官卻是不耐煩了,“拓大人,不要再跟他浪費口舌了。圣上還等著雜家復命呢,雜家可是沒時間陪他耗下去了。”

  “陳公公,言之有理。”錦衣衛同知拓海在心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來人,打開牢門,提出楊最。”大紅蟒袍宦官將手舉至肩膀,用力向前一揮,尖著嗓子吩咐道。

  詔獄差吏在征得錦衣衛同知拓海同意后,從腰間取下鑰匙,打開了楊最的牢門,兩個差吏走了進去,將楊最從牢房里架著胳膊提了出來。

  “楊老頭,你敬酒不吃,就別怪雜家罰酒了。”大紅蟒袍宦官陰惻惻說道。

  “廢話真多。”楊最仰起下巴,嗤之以鼻。

  “你!”大紅蟒袍宦官氣的渾身發抖,似笑非笑的看著楊最,陰陽怪氣的說道,“好!楊老頭你好的很呢!雜家聽說你一向以直諫、硬骨頭著稱,數十年來,被你諫倒的官員不在少數,那今日,雜家還就要看看你楊老頭的骨頭能有多直?能有多硬?!”

  言畢,大紅蟒袍宦官扭頭笑著看向錦衣衛同知拓海,捏著嗓子道,“拓大人,雜家素來聽說詔獄刑罰殘酷沒有人性,有拶指、上夾棍、剝皮、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種之多,據說還有不少新創的玩意兒,端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嘿嘿,今日難得有楊老頭賞臉,還請拓大人著人將這些刑罰挨個試上一遍,讓雜家也開開眼。”

  楊最聞言,絲毫不懼,神色如常。

  一旁牢房里的朱平安聞言,不由為楊老大人擔心了起來,詔獄的刑具殘無人性,十八般酷刑更是其中之最,那可是不死也得扒幾層皮的刑罰,楊老這么大一把年紀了,身體又不好,如何能受得了,別說十八般酷刑挨個試一遍了,就是其中任何一個酷刑,楊老都不一定能撐得住。

  “楊老......”

  朱平安忍不住揚聲喊道,開口勸說楊最。

  “朱小子,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

  楊最看向朱平安,堅定的搖了搖頭,打斷了朱平安的勸說。

  “上刑具。”

  大紅蟒袍宦官揮手,令詔獄差吏將十八般刑具從刑房里搬了過來,準備對楊最用刑,屈打成招,讓他認錯。

  “陳公公,拓大人,楊老大人一把年紀了,如此十八般酷刑,楊老大人如何承受的住......”

  朱平安見勸說不動楊最,便轉而向大紅蟒袍宦官和錦衣衛同知為楊最求情。

  “朱平安,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就別多管閑事了,還是自求多福吧。”大紅蟒袍宦官掃了朱平安一眼,陰陰的冷嘲熱諷道。

  “陳公公,朱平安所言也不是不無道理。你看楊最,須發皆白,半截身子入土了都,我們這十八般武藝,恐怕他一樣也經受不起,只怕這邊才上刑具,您連話都來不及問,他就咽氣了,即便他想改口認錯,也都來不及,不如...”錦衣衛同知拓海湊近大紅蟒袍宦官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大紅蟒袍宦官掃了楊最一眼,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也不能讓這老頭太痛快,這老頭的奏疏恍若指著鼻子罵圣上不務正業了,圣上被氣的勃然大怒......這樣吧,先上刑杖,好好給他松松筋骨。”

  錦衣衛同知拓海點了點頭。

  很快便有兩個差役當場將楊最按在了地上,揮起刑杖沖著楊最的臀部就打,杖杖入肉,打的很是賣力。

  “楊老頭,圣上問你,你知錯否?”大紅蟒袍宦官一邊觀刑,一邊厲聲問道。

  “臣雖愚魯,不敢奉詔......臣雖愚魯,不敢奉詔......”楊最很是硬氣,雖然臀部被打的血跡斑斑,可是一聲呼痛都沒有喊,只是不停的念叨這一句話。

  大紅蟒袍宦官一遍遍的問,聽到的永遠都是這一句“臣雖愚魯,不敢奉詔。”

  “找死!給我用力打,往死里打!”大紅蟒袍宦官惱羞成怒,狠聲道。

  差吏更是賣力,楊最臀上血肉橫飛。

  “臣雖愚魯,不敢奉詔......”

  楊最氣息越來越弱,這一聲聲呢喃也越來越弱,直至,再無聲音傳來。

  獄吏上前,抖著手探了下楊最的鼻息,又摸了摸楊最的脈搏,咽了一口唾沫,抬頭向著錦衣衛同知拓海和大紅蟒袍宦官搖了搖頭,“人沒了。”

  曲終人散,牢房又恢復了安靜。

  “臣雖愚魯,不敢奉詔......”

  朱平安怔然的坐在地中,呆呆的望著隔壁空曠的牢房,腦海里始終縈繞著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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