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義釋囚犯之后,朱平安神斷懸案的故事,也迅速傳遍了靖南縣,不住地往周邊州縣擴散,朱平安的名字,在老百姓口中提到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不過,在口口相傳的過程中,不知怎么的后面傳著傳著就帶上了神話色彩,什么新任縣尊可通陰陽,白日斷人間,晚上斷陰曹;什么新任縣尊是狀元郎,乃是文曲星下凡,自有天上的神仙兄弟相助等等……
“真是一群傻逼,他朱平安走了狗屎運才審了一個案子,這群狗屁不通的愚民百姓竟然就給他冠上了通陰陽、文曲星下凡、天上有神仙兄弟的名頭!若是他朱平安再走個狗屎運,這群傻逼愚民還不得將朱平安給吹上天!”
張縣丞聽到了朱平安神斷懸案的傳說后,憤怒的砸碎了手里的茶杯。
“小縣尊就是走了狗屎運,碰到個膽子比老鼠還小的小偷,一嚇就給嚇出來了……一下子抓了十二個嫌犯的人,他懂什么審案,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還狗屁的斷陰陽,這些好事的老百姓真是一群傻逼。”
“缺什么就幻想什么,靖南缺像樣點的知縣久矣。信不信,此刻即便是一頭狗頭戴烏紗帽、端坐在正堂,這些個愚民百姓也照樣會把狗吹成包青天在世、通陰陽保不齊還會說是哮天犬在世,天上有二郎神幫忙呢。”
“就是,就是……”
六房胥吏作為張縣丞的舔狗,此刻一個個情緒激動、言辭犀利的糞土朱平安。
走了狗屎運?!
不見得!
姚主簿卻不這么看,雖然他嘴上同樣附和張縣丞,跟著大家一起痛罵百姓愚昧無知,咒罵朱平安走了狗屎運,心里卻是對朱平安暗暗忌憚不已。那日審案,朱平安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那可不是簡單的走了狗屎運能解釋通的。
不管怎么說,這一次快速審破連環盜竊懸案后,朱平安的名字在靖南縣老百姓的口中被提到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人們覺的,這一次,這一任知縣,好像真的跟以前的不一樣。人們對未來,重又燃起了希望。
就在靖南老百姓重新燃起希望的時候,距離靖南十數里的海面上黑壓壓一片船帆,大船、小船、走私船、商船、武裝船等各種船只夾雜,旗幟混雜,綿延數里,仿佛無邊無際似的,裹挾著陽光,擎引著烏云,擊穿波濤,斬破海浪,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朝著岸邊飛速前進。
“入れる,入れる,もうじきだよ”
“嗷嗷嗷終于看到海岸了,我的大刀已經饑渴難耐了,我胯下的黑鳥也饑渴難耐了!今日老子要殺個痛快,搶個痛快,上個痛快,這幾個月快憋死老子了。”
“哈哈,又可以搶個痛快了”
“殺す,殺す”
“快點,再快點”
來者不善的船隊加速前進的時候,船上各種方言鳥語、污言穢語,響徹海面。
距離近些,可以看的清楚一些。這一船隊,大船上百人,中船數十人,小船十余人。黑壓壓如此多的船只,粗略算起來,起碼得有七八千人之多。
船上每個人都帶著兵器,兵器不統一,有新有舊,有倭刀、有長槍、有大刀、有魚叉、有殺豬刀、有弓箭、有盾牌五花八門,甚至還有不少鳥銃。
雖然這些人方言鳥語混雜,有的說大明沿海方言,有的說倭語,但是衣著外貌卻是大體統一,差不多都是髡頭,倭服。只不過,有的髡頭比較標準自然,髡頭跣足,兜襠褲,說著鳥語,腰提三尺倭刀,很是兇悍,這類人占了差不多有一小半;有的則是簡單的頭頂剪發抹上油漆,椎髻向后推,說著大明沿海方言,看上去很是不倫不類的,這類人占了一多半。
很明顯,這些人就是倭寇。船隊上真倭、假倭混雜,那些髡頭鳥語的倭寇是真倭,那些看上去是倭人卻說著大明沿海方言的則是假倭。
之所以假倭之所以模仿倭“髡頭跣足“,穿著倭人服裝,各方面都模仿倭人,除了有扯大旗作虎皮的原因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掩飾身份。
洪武大帝頒發的《大明律》對海外貿易限制的特別嚴格,嚴禁私自攜帶鐵貨、銅錢、緞匹、絲綿等違禁物下海,所有與外國人交易的,凡是被抓住一律處斬,而且禁止民間私人制造具有二桅以上的航海大船,同樣也是死罪。而對于像假倭這種勾結倭人燒殺搶掠大明的,則屬于“謀反大逆“的十惡不赦重罪,對他們的處罰更是嚴厲,凡“謀反大逆“者,一律首從皆凌遲處死,本宗親族祖父、父、子、孫、伯叔、兄弟、侄、堂兄,同居的異姓親族外祖父、岳父、女婿、家中奴仆,凡年滿十六歲以上皆斬。
所以,這些假倭為了不被株連九族,都是千方百計的掩飾自己的身份,不僅隱藏自己的真實姓名,而且還模仿倭人,剃髡頭,穿倭服,假扮倭人。
在這一船隊中央,有三艘武裝走私船,上面俱是懸掛著倭人的旗幟。在最中間、最大的武裝商船上,三位倭寇大頭領正圍案對坐在一起。
“徐海那假和尚意圖暗殺汪直,結果被汪直給發現了,現在他們劍拔弩張,沒有功夫管我們。鐵金剛、平八郎,我們正好趁機機會,好好的劫掠壯大一番。”
正中的倭寇大頭領伸手端起酒碗,向另外兩位倭寇頭領敬了一大碗。
“沈門主說的對,這一年來,汪直那廝壓的我們快喘不過來氣了,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我們可不能放過。汪直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我們喝口湯不過分吧。”右邊的倭寇頭領一臉絡腮胡子,一口喝完酒,伸手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水。
“吆西,沈門主,鐵金剛,你們說的對。這一次咱們可得要好好歡快一番,你們大明大大的富有,女子大大滴好,我的兒郎們早就饑渴難耐了。”
左邊的倭寇是個真倭,髡頭跣足,套著一身大鎧,穿著漢語說的不利索,左腰側放著一把三尺倭刀,右腰側放著一頂鏟形前立的嚴星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