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正如朱平安所預料的那樣,夕陽落山后,東風漸起,庭院里的樹木開始搖晃了起來,樹葉子嘩啦啦的群魔亂舞,天空中的烏云像一塊無邊無際的黑幕一樣,從東邊天際漸漸的拉了過來,很快便籠罩了靖南上空。
確切的說,是籠罩了半個江南。
烏云籠罩天空后,大地瞬間黑暗了起來,鳳也漸漸的變大了起來,呼嘯了起來,鬼哭狼嚎一樣嗚嗚作響,如同魔鬼吹響了征服人間的號角。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朱平安站在庭院里,衣袂飄卷,雙手寬袖攏在背后,感受著庭院里呼嘯的狂風,看著天空中越來越低的黑壓壓的烏云,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在朱平安話音剛落,天空中便噼里啪啦的墜下豆粒大小的大雨滴。噠!噠!噠!雨滴砸落在地面上發出的聲音,宛若機槍響起的聲音。
“姑爺,外面下雨了,快進屋。”包子小丫鬟畫兒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拎著裙擺就要往外走,大有一種姑爺你不進屋,我就把你拽進來的架勢。
“來了。”
朱平安點了點頭,邁步往屋里走去。
在朱平安剛走進屋內的時候,外面的雨聲就已經從“噠噠”聲變成了“嘩嘩”聲。
雨下大了。
朱平安站在門口往外看,外面漆黑一片,往遠了看不清,但是近看依稀可見,嘩嘩的大雨形成了一道道雨簾,激烈的敲打大地,房頂上、院墻上,濺起一層白蒙蒙的霧。只有雨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出現這種飛霧景觀。
院子里的小水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野蠻生長,不一會,就水流成河了。
在朱平安關注外面雨勢的時候,很多人也在關注著這一場滂沱大雨。
“這雨咋又下咧,還下的這么大,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啊。”
靖南鄉下一個老頭拄著拐杖,站在屋檐下,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皺緊了眉頭。
“是啊,十幾天的連陰雨才停了不到兩天,這瓢潑大雨就又下開了。幸好咱們知縣大老爺未雨綢繆,督促咱們將村前的堤壩給修補好了。”
另一個老頭跟著點了點頭,想到之前千瘡百孔的堤壩,禁不住心有余悸的說道。
“是啊,幸好咱們知縣大老爺有遠見。咱們村里那幾個游手好閑的后生,狗屁不懂,昨天還胡咧咧知縣大老爺少見多怪、瞎指揮老百姓干活,要不是現在天黑了,我就得拄著拐去他們家,看看他們還有臉不,非得指著他們鼻子臭罵一通不可。”拄著拐杖的老頭一想到昨天的事,忍不住氣的敲了兩下拐杖。
相鄰的太平縣衙,正在舉辦一場酒宴,慶祝新任知縣履職太平縣一個月。
新任知縣坐在主位,衙門大小胥吏齊聚一堂,桌上雞鴨魚肉等菜肴精心烹飪的膾炙人口,兩壇狀元紅紹興酒打開壇塞,散發出令人垂涎的酒香味。
這場酒宴是在放衙后舉辦的,當時天氣還不錯,天空中的魚鱗云美輪美奐,令新任知縣詩興大發,當場作了一首《秋題太平飛魚云》八言絕句,在座眾人攬后無不拍手稱贊,令新任知縣臉上增光不少,酒宴頓入佳境。
酒尚未過三巡,外面的天氣就陡然色變,先是起了東風,繼而烏云鋪天蓋地而來,天色頃刻間黑了下來,接著就是豆粒大小的雨滴開始自天空墜落了下來,很快豆粒大小的雨滴就成了瓢潑大雨,嘩嘩的下了起來。
新任知縣看著屋外的瓢潑大雨,桌上的酒肉忽地就不香了,心情也煩躁了起來。
在座眾人不解縣尊為何情緒忽地低落了下來,唯有幕僚知道其中內情。
酒宴草草結束,新任太平知縣臉色陰沉的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不知在想什么。
“東翁,是否要著手防洪防汛?”幕僚數次欲言又止后,終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
前面已經連著下了十二天連陰雨了,現在又下了瓢潑大雨,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幕僚知道東家不喜這一茬,但是出于職責,還是冒著觸霉頭的風險,出言提醒道。江南水鄉,也多水患,不得不提高重視啊。
“現在晚了,明天看看情況再說吧。”新任太平知縣面無表情的說道。
見狀,幕僚便不再多言了。
這場大雨下了沒多久,在新軍兵營主持練兵的臺州知府譚綸也坐不住了,擔憂這場大雨可能會引發洪澇災害,將新兵營事務交給左臻,他帶了數名親隨,冒著大雨抹黑策馬奔回臺州府衙,回去主持安排防洪防汛工作。
只是當初練兵之時,為了避免打擾,更好的練兵,將新軍兵營選在山間了。
天黑路滑,大雨滂沱,山路難走,譚綸趕回臺州府衙時,已經是深夜了。
這是一場綿延了大半個江南的大雨,滂沱的大雨下的又急又大,第二天依舊不停歇,江南各處江河水系都漲水了,一些江河一夜之間都漲過了河床,向堤壩漫延。
雨下的又急又大,一點也沒有停的跡象,再遲鈍的人也都擔心這場大雨再下下去,只怕是要鬧災了。
只有一些孩童,無憂無慮的光著腳丫,踩著水汪追逐打鬧,蹦蹦跳跳的唱著童謠天烏烏,欲落雨。阿公舉鋤頭欲掘芋,掘啊掘,掘啊掘,掘著一尾旋鰡鮕,阿公仔欲煮咸,阿媽欲煮淡,兩個相打弄破鼎。
朱平安早早的起來,穿上蓑衣,牽上馬匹,帶著劉大刀等人出門,去下面各鄉鎮巡視雨情。這一路走來,朱平安明顯感受到這場大雨的威力。
風大雨大,天昏地暗,沒完沒了,這場滂沱大雨下的好像天漏了一樣。
河面、江面、湖面,面面擴漲,靖南的每一處水域都在急速的擴張著它們的勢力,膨脹身軀,泛起了野性,沒過河床,拍打堤壩,考驗起堤壩的承受能力。
盡管提前做了防洪防汛準備,盡管走訪了數地之后,發現各地的防洪防汛情況還都不錯,但是面對這場沒完沒了的大雨,朱平安仍禁不住擔憂。在大自然面前,人類何其渺小,現代都不能杜絕水患,更枉論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