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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再一次升起后,避洪區的災民們已經普遍接受每日兩頓、一頓一個窩頭一碗稀飯的生活了,他們在避洪區吃了睡睡了吃,也不干什么活,沒什么消耗的,這樣的伙食標準,基本上也能吃個八成飽了。
“哎,又是一個窩頭一碗稀飯……這夠誰吃的啊,以前我家豬吃的都比這好。”當然,每次打飯的時候,也總避免不了有人抱怨上兩句。
“行了,你就別抱怨了,現在有的吃就不錯了。昨天我跟鐵鎖、水牛他們幾個去縣城逛,我的親娘啊,你是不知道這糧食漲價都漲成啥樣了,糧鋪里賣的糧食,一石稻米的價格足足漲到1260文了。你要是在城里食肆吃飯,咱們這一碗稀飯,一個窩頭,你至少得花十五文,就這你還不見得能買著呢。”
他后面的鄉人聽到他的抱怨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苦笑著勸道。
“什么?一個破窩窩頭一碗破稀飯能值這么多錢?!!”抱怨的災民聽到后,吃驚的張大了嘴巴,趕緊的摟緊了飯碗,生怕被誰給搶了。
“你以為呢,我們昨兒本想去縣城偷偷買點吃的,加個餐,結果一看價格,嚇得我們夾著尾巴回來了。不信,你問問鐵鎖還有水牛他們幾個。”
后面那鄉人苦笑道。
再后面鐵鎖、水牛等鄉人也都用力的點了點頭,一臉的心有余悸,昨日縣城那貴的離譜的物價,讓他們現在還有心理陰影呢。
“親娘啊,這糧食都趕上肉都貴了,他們怎么不去搶啊。”抱怨的鄉人張大了嘴巴。
“搶?!告訴你,就這價格,縣城里的人都還搶著買呢。去的晚了,想買都買不到呢。”后面鐵鎖等人說道。
好吧,抱怨的鄉人聞言,再也不抱怨了,再吃窩頭和稀飯,覺得無比香甜。
“哎,三水哥,你們發現沒有,今天這隊里咋多了這么多生面孔?!”
鐵鎖打了飯后,不經意一掃,發現隊伍里比平時長了很多,搭眼一看,發現隊伍里面多了很多生面孔,不由推了推前面的鄉人,皺著眉頭說道。
“你才發現啊,我昨天就發現了,這些都是來蹭飯的。只是今兒蹭飯的人比昨天多多了。你瞅瞅他們,穿的干凈,料子也不差,哪里像是災民了,他們都是城里人,很多還是從太平縣城大老遠過來蹭飯的。瞧見那邊那位沒有,那是咱們太平縣城開當鋪的,出了名的愛占便宜,一準是聽說這兒免費供飯,大老遠跑來占便宜的。一下子多出這么多人,排在后面的人怕是打不到飯了。”災民三水哥低聲說道,對來蹭飯的人滿是鄙視。
“呸,這些人真是不要臉,連咱們災民的飯都搶,真是讓人瞧不起。”
水牛忍不住罵道。
“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都打到飯了,不管了,不管了。”三水哥勸道。
“那咋行三水哥,這次咱們是排在前面了,可是下次呢,要是下次咱們排到了后面,那咱們不是就沒飯了。”鐵鎖等人用力的搖了搖頭。
“沒飯吃,那可不成!”
之前抱怨的那個鄉人聞言,立馬炸毛了,端著碗大聲的嚷嚷了起來。
除了他們,還有很多人發現了這一幕,跟蹭飯的人吵吵了起來。
維持秩序的差役發現后,過來詢問,災民指人了一些蹭飯的人,不過蹭飯的人不承認,堅稱他們也是災民,由于蹭飯的人很多,避洪區的人更多,核對登記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不過,蹭飯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伙夫早上是按照災民的數量做的早飯,還預留了一些富裕,但是早飯打到后面的時候,窩頭和稀飯就沒有了,后面還剩下很多人沒有打到早飯呢。
沒打到飯的災民當然不干了。沒辦法,避洪區的主管胥吏只好又讓伙夫做了一些早飯,讓排隊的災民都打到了早飯,這才算完。
最后,劉典吏等人算了一下,這一頓早飯所消耗的糧食比降低伙食標準前還多消耗了上千斗呢,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劉典吏等人覺的事情嚴肅了,陸續將事情稟告給了朱平安。
“蹭飯啊……”朱平安得到匯報后,略沉思了數秒,頓時想到了歷史上一個典故,不由微微笑了笑,對劉典吏等人說道,“這也不難解決,這樣吧,下半晌等我到了,你們再開飯。”
不難解決?
劉典吏等人不由瞪大了眼睛,我們頭發都快搔沒了,都沒想到解決辦法,縣尊竟然一下子就想到解決辦法了,縣尊不愧是縣尊。
下午下半晌,又到了飯點,北郊避洪區早早的排起了長隊。跟早上一樣,排隊的人有很多是蹭飯的人,排的還挺靠前。
朱平安趕在開飯前來到了北郊避洪區,掃了一眼排隊情況,確實如劉典吏等人所言一樣,排隊的人明顯比登記在冊的災民要多。
“快看,知縣大老爺來了。”朱平安一來,眾人就都將目光看向了朱平安。
在眾人注視下,朱平安來到伙房區,蹲下身子,從鍋灶地下抓了兩把草灰,當著眾人的面,將一把草灰揚撒進了面前熱氣騰騰的粥鍋里,另一把草灰撒向了窩頭筐里,然后拍了拍手。
石化了!
排隊等著打飯的人們全都石化了!一個個目瞪口呆,風中凌亂。
“臥槽,我沒看錯吧,狗官他往粥里、窩頭上撒灰?!”
“這是人干的事嗎?!”
“這狗官簡直是喪心病狂、喪盡天良啊!前天你降了我們的生活標準,伙食降成一個窩頭一碗稀飯,我們吃都吃不飽,現在你還往里面撒灰!簡直沒有人性啊!”
一秒后,震驚的人們才反應了過來,頓時北郊避洪區沸反盈天了起來。
“呸,這人還能吃嗎?”
隊伍里有個蹭飯的人見狀,啐了一口痰,罵罵咧咧的走了。
“這還怎么吃!走了走了……”
“呸,真不是東西!誰稀罕!走了!”
排隊蹭飯的人陸陸續續的罵罵咧咧的走了,一時間走了足足上千人。
他們又不是真的災民、難民,家里還過得去,只是來避洪區占便宜蹭吃蹭喝而已,現在見粥里、窩頭上被撒了草灰,那還能蹭的下去啊。
現在還留在隊伍里的都是真的災民、難民,他們是真的熬不下去了,別說粥里有一把草灰了,就是草灰再多,為了活下去,他們也得吃啊。
這些真正的災民、難民,雖然也嘴里罵娘,但都老實的排隊等著打飯。
“縣……縣尊,這……這是為何啊,士可殺不可辱啊,他們雖然是災民,但是……”
在場的不僅有災民難民,劉典吏等人也在,他們看到朱平安的操作,一個個也都跟眾人一樣石化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瞠目結舌的說道。
“看,蹭飯的不是走了……”朱平安指了指,輕聲說道。
“啊?啊……”
眾胥吏剛才光顧著震驚了,沒注意到有人離開,順著朱平安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離開了至少上千人,這些離開的人無論是衣著還是外貌都不像難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縣尊這么做是為了解決蹭飯的人啊。
“咳咳,可是縣尊,這么做,也有些……”劉典吏等人咳嗽了一聲,半天說不出話來。中午的時候縣尊說不難解決,還真不難解決,撒一把灰就能解決,可是往粥鍋里撒灰,這樣也太……太過分了......
“諸位父老鄉親,我厚著臉皮插個隊……”朱平安向眾人拱了拱手,歉意的說了一句,然后當著眾人的面從伙夫手里拿過長勺,從鍋里盛了一碗粥,又伸手拿了一個沾灰的窩頭,當著眾人的面開始吃了起來。
“公子……”劉大刀上前,想要阻止。
“沒事,好著呢,草灰還能強筋骨利關節呢。”
朱平安擺了擺手,三口兩口將一個窩頭吞到肚子里,吸溜將一碗粥喝了一個精光,像喝光了酒一樣,反過來粥碗,展示給排隊的一眾災民。
“這撒灰的粥縣尊也吃啊。還有那窩頭,也都沾灰了。”
“知縣大老爺都能喝,咱們還能比知縣大老爺金貴了,都瞎嚷嚷個啥。這粥縣尊喝得,我們也喝得;這窩頭縣尊吃得,我們一樣能吃得。”
“你們傻啊,還不明白嗎,縣尊這么做,是為了攆那些蹭飯的人離開。縣尊真是用心良苦啊。”
“咦,還真是,那些生面孔蹭飯的,都走了。他們家里又沒斷糧,他們嫌臟。”
人群嗡了起來,驚訝朱平安喝撒了草灰的粥,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覺的朱平安用心良苦,頓時人們臉上的憤怒消失不見了,也不罵娘了,老老實實的排隊打起了飯。
“走,去下一個避洪區。”朱平安帶著劉大刀等人轉身去往下一個避洪區。
劉典吏等人看著朱平安的背影,佩服的五體投地,縣尊不愧是縣尊,撒了一把灰,解決了蹭飯問題,喝了一碗粥,消弭了避洪區的民怨隱患。
“這粥,我們也要喝一碗。”劉典吏等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說道。
縣尊用心良苦,為洪災犧牲如此之多,我們也不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