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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昭昭天命

  百鳳樓。

  這兒是長安新近最奢華的酒肆之一,天還未入夜,便已是賓客滿堂,門庭若市。

  在這酒肆的最頂層,東家張毅成已經開始奮筆疾書。

  百鳳樓乃是朱樓置辦的產業,幾乎從酒保到掌柜,都是上官辰的心腹,他們在這里的目的就是探聽消息。

  而這幾日,顯然很是熱鬧,這酒肆中的客人,幾乎都是非富即貴,如今他們談論的,卻多是朝中關于天下設三十七鎮的爭議。

  大唐有三百余州,有一千五百七十三縣,地域廣大,本來朝廷是依靠十五個道來分領諸州縣,只不過道只是負責監察而已,并沒有實權,而如今,韋弘敏、韋安石以及諸人上書,要分天下為三十七鎮,設都督,賜旌節,一時之間,朝廷嘩然,有人支持,有人反對,無數的言論,自然而然也就映射進了這酒肆之中。

  張毅成的職責,是上報酒肆里的一些消息,至于是否證實,就不歸他管了。

  此時他已下筆,在紙上潑墨:“更有傳聞,工部尚書王琴極力反對,韋后震怒,次日,萬年參軍王振為人狀告謀反,即日收監。萬年參軍王振,乃工部尚書王琴次子也,今日王琴已上書告罪,朝中反對者,頓時聞之色變,諸人盡皆三緘其口。”

  “以某愚見,建鎮之事,已是水到渠成,魏王韋玄貞府邸,今已門庭若市,多有長安諸豪強拜訪,似有借此獲利之心,樓中近來又盛傳,河北諸鎮,多由韋氏族子代領,江南諸鎮,亦是如此。邊鎮獲利者,韋氏族人諸多,關隴五姓,亦多有涉獵,即便清河崔家,似也有崔詧之子領劍南鳳翔鎮之傳言,由此可見,諸姓反對者寥寥,卻多有借此牟利之心。”

  寫完這些,張毅成嘆口氣。這顯然是一次狂歡,韋家等于是將李氏的財富一次打包,統統來了個所謂的‘私有化’,這一招,比之武則天篡唐更狠,因為武則天篡唐,固然會讓一群酷吏得利,可是他們的利益只是一時,而韋氏卻是將這天下分割。除了保持朝廷一定的控制能力,在各道保留一部分朝廷直轄的州縣,維持一支足夠強勁的禁軍之外,卻是將天下的州縣還有百姓。俱都分割成一塊塊,除了自肥之外,便是送給那些天下豪族了。

  即便是已經被排斥出了權利中心的清河崔家,居然也有布置。將他安置在了劍南的鳳翔鎮,這鳳翔鎮雖然偏僻,不過卻是臨靠著西南的邊鎮。某種程度,關系也是緊要,顯然那位被排斥的崔侍中,此時見此情景,也未必會跳腳反對了。

  這世上,所謂的加官進爵,所謂的封賞錢糧,其實對于真正的豪族來說,都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們的田莊已經足夠,他們大多數已經位極人臣,他們幾乎是與皇室來聯姻,他們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可是這賜旌節,幾乎是加封其為諸侯國主,對于許多人來說,不啻是莫大的吸引力。

  就如那崔氏的鳳翔鎮,雖是偏僻一些,這一次洗牌中,其實并非分到足夠的好處,可是崔家家大業大,數百年的家業,無數的人才積攢,即便只是被封去了劍南,只需要族中支持,用不了多久,鳳翔鎮便可成為劍南道數一數二地大諸侯。

  也正因為看到了希望,所以崔家對此的態度曖昧不清。

  反觀關東士族,卻是未得一分半點的好處,這顯然是一次韋家和某些特定人士的狂歡,縱有反對之人,亦是螳螂擋車。

  張毅成感覺到悲哀的是,這個天下真正的主宰,即天子陛下,居然在這件事上推波助瀾,李氏的宗親,捶胸跌足者不計其數,只是可惜,當初武則天篡唐之后,對于李氏宗親全力打擊,早已使李氏的宗親幾乎不堪一擊,李顯登基之后,韋氏對這些‘親戚’也大多明里敬重,暗中卻是疏遠,甚至是打壓,如今他們即便是想要反對,朝中竟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張毅成也是讀書人出身,某種程度,他曾是擁李派,從前反對武則天,后來反對韋氏,在他看來,眼前一切的禍亂根源,都來自于那些作亂的婦人和外戚,只是他為了生計,不得已而進入朱樓,為上官辰效命。

  而如今,當他寫下這一行行洛陽的見聞之后,心里只是蒼涼。

  從前總是覺得,一切的亂源是婦人,可是現在看來,真正讓人心寒的卻是陛下啊。

  他將奏報小心翼翼的塞進了竹筒里,便將竹筒藏在了袖中,笑吟吟的下了樓,樓下則是雅座,賓客們吃酒享受著菜肴,聽著吹拉彈唱,不亦樂乎,有醉醺醺的人大叫道:“大唐要完了,要完了……天子被奸賊蒙蔽了啊……”一旁的人捂住他的嘴,厲聲道:“周兄酒醉,莫要胡說,慎言,慎言。”

  又一處的雅房中傳出大笑的聲音:“忠武鎮極有可能燕國公黑齒常之鎮守,黑齒將軍與我……哈哈……”

  另一人道:“據說河南府要設神策鎮,那弘農郡王,亦要敕為神策都督,也是要賜旌節嗎?這豈不是,洛陽不再是東都了。”

  “只怕這是娘娘早有深意,東都……東都……即便天子不在,那也是都啊,都里還有個上皇,若是‘都’沒有了,上皇……”

  “秦少游必定不肯的。”

  “不肯又如何,如今是大勢所趨,眼看著就要水到渠成了,他的洛陽,又能如何來著?”

  張毅成不禁駐足,皺起了眉,他對于這些,尤為的反感,猛地,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都當自己是大唐的子民和臣子,可是以后呢,以后只怕就真正是天策鎮的治下之民,從此以后,是真正的無論從行動還是心底深處,都為秦都督效命了嗎?

  他搖搖頭,目光變得清澈起來,就好似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心里不禁在想:“這……想必就是天命吧,天命不可違,宗室,想必是永遠再無法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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