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滿枝椏的時候其實壩頭鄉已經隱約看得出一絲變化了。
三岔口外的那條路邊上,已經堆滿了錯落有致的“房子”,當然只是一大片沿著長街打起來的屋基,要起房子的話恐怕還要等到開春以后的來年才行。
自從老張家把壩頭公路修通,往上連接到壩頭鄉大街,往下溝通了壩頭鄉下面十幾個村,直通張灣白湖,整一個公路帶,不光是來來往往方便了不少,連帶著上鄉里的買賣都好了許多。
白湖灣餐廳的橫空出世,也算是徹底火了一把,一時間在壩頭鄉掀起了一陣開店做生意的熱潮,打一開始壩頭其實沒什么像樣的集市,都是三三兩兩的手推車肩挑擔子。
說到門面吧,壩頭鄉里都是那種老式的磚瓦屋,前后一籠統一間或者兩間房,后面住家前面是店,帶卡槽的那種一塊塊木板門,一到早上就一塊塊卸下來開門營業。
無非就是些日用理發店,小服裝店尤其多,里面賣的都是一些比較簡單的衣服鞋子,鍋碗瓢盆,街道很窄,一輛摩托車哄鬧而過,恨不得整條街的人都無處下腳紛紛往兩旁的店里鉆。
這是壩頭鄉的老街,老得只剩下每一次上鄉里,少男少女們心中的那份悸動,兜里揣著已經不知道捂了多久的五毛毛票,多一點的就是綠色的兩塊紙幣,能拿一張老拾元出來的那絕對是豪。
壩頭鄉人在這條街上留下了愛恨情仇,愛得死去活來,也恨得長街灑淚,如今已經有了凋零的氣候,委實也是一個可惜。
由于老張家從鄉中手里弄到了那塊金子地,白湖灣一火,心動的坐地戶就紛紛行動起來了,這時候也沒什么規劃,陸陸續續地就開始有地主家沿著路邊一直打地基起房子。
人都是群居動物,學習能力那更是沒得說,不到半年,連著鄉中一側那條被踩踏出來的路兩旁就已經排滿了二層三層不等的毛坯樓房,只等著裝修。
另一側也相差無幾,白湖灣就坐落在壩頭鄉街一分為三的岔口正中位置也可以說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氣一旺,這人和都占了,不火都不行。
正對面過去壩頭鄉大街兩側的銀行、電信局以及農業銀行的新樓都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事實上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壩頭鄉大街才有了一絲鄉街的氣息,之前壓根就是一個亂七八糟的集市。
張文林修張壩公路時,鄉里順便出資也把鄉街上的窟窿給填了意思一下,所以雖然看起來坑坑洼洼的都是一塊塊的補丁,但是路邊上已經抽出了新枝的梧桐樹還是給這條勉強算得上主干街道的大街添了一絲景致,皚皚白雪覆蓋在路邊上,遮蓋了一切不堪入目的污跡,整個街道似乎都變得美好起來。
臘月二十幾的時候,老遠就看得到鄉街口的風里來了個少年。
沒有凍成狗的模樣完全就是張晨的樣子,只是這時候怎么看他跟狗熊都有點像。
渾身包得嚴嚴實實,只差兩眼珠子沒裹住了,不對,眼珠子外面其實還蓋了一層鏡片,絕逼不是近視眼鏡,而是那種兩塊錢一頂的警察帽子上的遮陽鏡,帶框的那種。
作為一個喜歡鉆被窩的少年,張晨很痛苦,因為被他老娘逼著從張灣大老遠地一早就出發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雪路,本來依他老子的意思是可以搭順風車,但是這廝竟然睡得不省人事沒睡醒。
結果譚根生大早上開車把張文林送去了鄉里,順便把張海林也捎帶去了鄉中,她老娘愣是沒把自己兒子叫醒,就這么殘忍地讓他穿成了這幅熊樣子出門了。
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頂著半大不死的太陽,腳踩著咯吱咯吱響的積雪,張晨腦中已經只剩下這一個問題了。
腳下的牛皮鞋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除了有點風偶爾吹進脖子里,其實并不冷,走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的路能冷才怪,渾身都冒汗才是真的。
張晨也知道自己這睡懶覺的習慣實在是太讓人討厭,但是他老娘也太殘忍了,這就不是親生的,親生的能這樣整他,頭兒晚上都跟她說過了早上車走要喊他起來,一家人任是沒聲沒想就吃了飯完事,連海林那個王八蛋都沒叫他。
咯吱!咯吱!
下了幾天的雪天放晴也快了,張晨腳下犯賤,干凈的公路不走,特意挑了路牙子上堆起來的白雪踩著走,一個個腳印異常醒目,好好的一片雪白就被他玷污了,留下一連串的黃泥巴水印子在雪層上。
等他慢悠悠的晃到鄉中的時候,整好打鈴,學校也知道這大學封路封了幾天,難得這幾天天放晴了開始化雪,學生要從鄉下趕到鄉中恐怕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所以各班的班主任基本上都把期末班會的時間放到了接近中午10點的時候。
張晨一進門,迎面就是鬧哄哄的一片,等他從后門竄到座位上的時候,海林那個王八蛋正一本正經地跟前面的那個大長腿勾搭,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打上去。
“哎呦我操!”
“你-”
“你什么你,早上坐車舒服不。”
張海林還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敢在老虎頭上撒氣,一看竟然是苦主來了,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好看,事實上這還真不怪他,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去叫人起床的,但是他嬸子愛平愣是不讓他上樓進張晨那一畝三分地,他也沒轍。
“晨子,你媽不讓我叫你,不信你去問譚哥,我在樓梯上等了小半會兒了,她就是不讓我上去。”
張晨也不為難他,海林的性子他知道,說是這樣就不會撒謊,這回去一定得問問到底是不是親生的,竟然給他老兒子來這一套,真是讓人醉了。
“海林,我爸呢?”
“去鄉里開會了,他讓我們中午先去白湖灣吃飯,在那里等他一起回去。”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都靜下來!”
兩人正說著話,講臺上于飛鳳的聲音已經傳到耳邊來了,小胖子高林鵬估計又是偷懶沒來,家在學校外加有一個教務處領導的媽就是好,成績單都可以提前領取,以小胖子的性格,這會兒準在床上撒潑。
胡強有些悶悶不樂,埋頭在桌上寫寫畫畫,張晨側眼看了一下,還以為這廝在畫什么鬼,竟然是在抄寒假作業,真是人才,這寒假還沒就開始就打算一天抄完了。
隨手翻了翻桌子上提前發下來的寒假作業,張晨心里已經開始罵娘了,見過寒假作業但是絕逼沒有見過這么厚的,語數外三本加起來比往年的起碼厚了一倍,難道小學和初中差別就這么大。
“這是你們入學以來第一次期末考試,初中的第一個學期已經結束了,有些人在這一個學期里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有所進步,但是有些人不僅沒有進步,反而還倒退了,我說的是哪些人你們自己心里有數,這里就不一一點名了。
期末考試我們鄉中用的試卷是全縣統一的考試試卷,所以最后要進行全縣的排名,成績已經出來了,成績單我一會兒發給大家,各人具體的分數你們自己看,自己在心里比較一下,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進步了不要驕傲,退不了也不要氣餒,寒假要思考思考,為什么自己退步了其他人進步了。
這次考試,我們班跟期中考試相比,有了不小的進步,語數外三科總分平均分全年級第一,單科里面,外語和數學平均分是第一,但是語文考得不好,只有第三名,另外,這一次有4個人進了全年級前十,其中張晨在全縣排名中跟實驗初中的一個學生并列第一,另外要表揚一下我們班的張海林,初中入校時的成績在十名之外,但是這一次期末考試,張海林進步很大,在全年級排名第三,全縣排名也進了前100名,你們要向他學習。”
頓時整個教室都哄鬧而起。
于飛鳳也沒有制止,而是就那么看著班上的學生們叫著吵著私語了好幾分鐘后才揮了揮手制止。